朱瑩說著便是眉飛色舞,松開九娘的手之后,便從跟著進屋的阿六手中搶過了那幅字,隨即炫耀似的在祖母和父母面前展開,張壽根本就來不及阻攔。
對于皇帝一時興起潑墨揮毫寫的這幅字,還蓋上了隨身璽印——雖然不是皇帝諸寶之類的正式璽印,而是一顆名曰昭明閣主人的隨身小璽——張壽要說沒有一點觸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說感激涕零,那也不可能,他又不是那種一片赤誠向君王的傳統士大夫。
更何況,皇帝給他的這幅字,他對于后頭四個字比較認同。畢竟,對于張琛等人的教學效果,他還是相對比較滿意的。可對于那稱贊自己人品的前四個字嘛……
他非常感謝皇帝的認同,但他還是覺得,端方君子這四個字和他根本搭不上邊。因為他既不端方,也不君子!
可不管張壽怎么想,并不妨礙朱瑩眉飛色舞地在那宣揚皇帝召見的經過,宣揚皇帝和葛雍對張壽的高度評價,當然,其中一小半是她添油加醋的結果,她完全就沒看到朱涇那并不十分好看的臉色。
朱瑩沒看見,九娘卻看到了丈夫臉上的表情。她不動聲色地繞到朱涇旁邊,聲音冷淡地問道:“怎么,眼看阿壽如今風光,你這個即將做丈人的卻不高興?”
朱涇一個激靈回過神,見妻子眼神冷冽,他想到之前那些天自己把朱瑩關在家里,又利用人被氣病了這個借口在外頭合縱連橫,成功把江閣老拉下馬,可九娘卻借口做戲要全套,聯同太夫人把他攆到外書房住,一次還提著劍親自給他送大補湯,他此刻哪敢招惹妻子。
于是,趁著朱瑩身側,正有一大堆婢仆圍在旁邊,紛紛恭維奉承,沒工夫注意他倆,他趕緊拉著九娘往后退了幾步,這才低聲說道:“皇上這八個字確實是贊譽,但你就沒想過,這對張壽來說也是最大的桎梏嗎?既是君子,他日后怎么用某些手段,而且……唔!”
感覺到胳膊被重重擰了一下,即便是堂堂趙國公,在猝不及防之下也險些慘呼出聲。好在朱涇反應極快,趕緊忍住,這才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
“你怎么老是好的不想想壞的?你也不想想,皇上都說了阿壽是端方君子,那金口玉言,他就是端方君子,日后若有人攻譖他人品又或者行事,那就是覺得皇上看走了眼!”
九娘沒好氣地剜了丈夫一眼,見朱涇那張臉依舊陰云密布,她就無奈地說:“我知道,歷朝歷代的天子,要重用一個人的時候,自然會把人捧到云端,要丟人出去頂缸的時候,也會把人貶損到極點,然后只說失察蒙蔽就輕輕帶過。你要是擔心這個,那就不用說了。”
見妻子終于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朱涇才要說話,就被她那最后一句話給堵住了嘴。
他頓時大為郁悶,憋了老半天才悻悻說道:“可瑩瑩就要嫁給他了,我怎么能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