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郎登時忍不住去看張壽——雖說這是先抑后揚,可當人家老頭兒的面說人頑固?你那可真是不怕人翻臉!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劉志沅雖說斂去了笑容,但態度卻很坦然:“我這個斷頭劉確實是個犟老頭,尤其是半輩子做伴的老妻卻最終撒手人寰,兒子也先我而走,其實捫心自問,我一度激憤之下很想跟著她去。但她一再囑咐我說要好好代她活著,我畢竟答應了她。”
“至于耿介也好,頑固也好,殺氣也好,那都是要分人的。這小胖子冒充朱大郎的名頭來看我,又拿著大明公學勾引我回京,可話雖如此,我既然是當初就和他有過一段緣分,我與其板著臉一上來就罵他一頓?還不如嚇唬嚇唬這小子!”
見陸三郎猶如見了鬼似的瞪自己,他就莞爾一笑道:“怎么,你還當我不知道是你冒充了朱大郎?朱大郎那脾氣,就算是他派人來請我,也斷然不會想方設法討我歡心,投我所好。他這人板正,用的人更板正,我還不至于不了解自己的學生!”
陸三郎登時心虛地避開了劉志沅的目光。而等到聽見人下一句話,他更是干脆閃到了張壽身后。
“兵部尚書之位如今尚未有人補上,怎么,小胖子你難不成是覺得皇上屬意于我?可你就沒掐著手指頭算算,我老頭子都多少年紀了?”
張壽見往日伶牙俐齒的陸三郎已經是被壓制到啞口無言,他只能咳嗽一聲,不得不站出來替陸三郎解圍,否則再這樣下去,小胖子就真的要懷疑人生了。
他當下就笑瞇瞇地說:“陸三郎又不是朝廷官員,他只是幫朱大哥一個忙而已,哪里就想到兵部尚書之位了,他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呢!至于他有意宣揚公學,原因也很簡單,劉老大人沒有再進仕途的雄心,但不還是有教化天下的壯志?否則又怎會教導蒙童?”
沒等劉志沅再說什么,他就笑容可掬地說:“您一路風塵仆仆進京,我們進去說話如何?順帶也看看,陸三郎仔仔細細問過蕭成,然后復原的這座劉家老宅如何?”
“張博士說錯了,應該說,這是我臨走時已經賣掉的老宅。如今這座宅子不論姓什么,都至少不會姓劉。”劉志沅淡然一笑,這才看向一旁的蕭成道,“我不是為了從前安家在此來的,我當初走得太匆忙,后來想想應該帶走蕭成才對,所以我進京就先來了這里。”
“你這一走,他確實吃了不少苦頭。要知道,蕭成年紀小,很多事情認死理,而朱大哥那時候不但出征在外,而且京城的風頭很不好……”
張壽的回答同樣直接。他沒有輕描淡寫描述蕭成的境遇,從而讓這位命運多舛,仕途坎坷的老大人少點內疚,而是從蕭成的裝鬼和這劉家老宅的數度易主,一五一十從頭說起。但說話的同時,他溫和卻又不失強硬地直接攙扶了劉志沅的胳膊。
于是,趁著劉志沅因為聽著蕭成這一年多的故事而沒辦法掙脫他,他就順便扶著人往院子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