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了那些士子得到她的嘉賞后欣喜若狂,習慣了那些才子對她的提點言聽計從,也習慣了某些人的陽奉陰違,甚至于張壽這樣的敬而遠之,她也并不陌生,畢竟對于她這樣拋頭露面的公主,自有一批不以為然的人。
可她唯獨沒遇到過敢和她爭得面紅耳赤,忘了她這尊貴身份的人!
就當一氣之下的永平公主幾乎想要拂袖而去時,她就聽到宋舉人低聲咕噥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世上有很多求上進的人,也有很多不求上進的人,比如我。既然家里又不缺錢,也不缺我一個當官的,我自己好好為我自己活一回,不行嗎?”
為我自己活一回……這短短幾個字就猶如巨大的重錘一般,狠狠砸向了永平公主的心靈。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跌坐在了椅子上,想到了自己自從知道身世,察覺到了母妃窘境后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她小心翼翼,她在規矩和分寸之間為自己謀取一條出路,她不希望隨隨便便嫁一個陌生的男人,相夫教子,她更不希望一貫高傲卻堅強的母親在哪個皇子登基之后,淪落塵埃。于是,她決定不但要保護自己,也要保護母親,絕不貪圖一時安逸把自己嫁出去……
想一想她這些年,何嘗為自己活過一天,甚至一瞬?
為什么她一向和朱瑩碰上就針尖對麥芒,每次都沒辦法和平共處,難道不是因為她羨慕朱瑩那自由自在的生活,羨慕朱瑩一直都被父兄長輩捧在手心里?父皇一直以來是已經對她夠好了,母妃也一向很維護她,可她從來就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最討厭缺乏危機感的人!
比如朱瑩,又比如這個明明考出了舉人,卻偏偏還不知道珍惜的家伙!
淚水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當永平公主站起身,一邊以袖拭淚,一邊跌跌撞撞往外走時,剛剛還只是饒有興致看這番爭執的眾人頓時面面相覷。而楚寬也是一愣之下慌忙追了上去,眼看永平公主扶著欄桿要下樓梯時,他就更覺得棘手了。好在這時候,一個人影搶在了前頭。
“喂喂,就是爭幾句而已,你不至于吧?”竄上去一把拽住永平公主的不是別人,正是朱瑩,見人使勁甩袖子要掙脫自己,卻又一言不發,她本待發火,可想到今天是她們的生辰日,她不禁又心軟了,索性扶著人下樓。
“走路也不小心點,萬一摔下去怎么辦?這是別人的事,你倒是生什么閑氣啊!他自己不要前程,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是不是平時看那些追求功名利祿的人太多了,所以看他才看不慣?別人過日子,你氣什么啊!好好的生日,你偏偏哭成大花貓似的!”
“朱瑩,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聽到朱瑩那牛頭不對馬嘴的勸說,以及永平公主在氣急敗壞之下的反駁,張壽不禁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宋舉人,隨即似笑非笑地說:“宋公子,你這隨心所欲過日子的性情,好像把公主給氣著了。她大概平生沒見過像你這樣不求上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