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壽頓時臉色一變,吳氏就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不像那些達官顯貴,把他們當成家奴,但對于他們來說,原本大概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走出田間地頭,就算憑著能讀寫,會算數,外出學藝做學徒,最終能夠當個匠人,在鋪子里升到掌柜,卻也不知道要過多少年。”
“而跟著一個有前途的主人,只要他們肯努力,肯好好學,也許短時間之內就可以做管事,做管家,做帳房。而如果是輕易就會契約到期的人,你覺得主家會悉心培養這樣的人嗎?當然,你不是這樣把人當成牛馬使喚的主家,可就因為你不是,他們才不愿意讓你吃虧。”
吳氏說著就笑道:“那些小孩子也許不懂這些,但他們的父祖輩別看不少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是當年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老軍,卻很懂得這個道理。你之前不在家里的這些日子,從楊老倌往下,村里一撥撥來人,幾乎是硬逼著我和他們簽下生死不論的死契。”
生死不論……這些人也是的,居然就這么容易相信人,把子孫的一生放在他手里。
張壽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再一次見證到了兩種不同思想的劇烈碰撞,他已經不奢望糾正老一輩了。雖說出身鄉里的那些小孩子適合讀書的很少,就猶如后世父母幾乎無不狠抓學習的情況下,孩子該是學渣還是學渣,但他還是一向覺得,這些孩童的可塑性很強。
而且現在,他比當年在村中時,又多了更大的權威。
所以此時,他就決定放下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想法,直截了當地說:“好吧,隨便他們怎么操辦我這生日好了。只不過,他們在這時間最長的,也就干了不到一年,時間短的才幾個月,如果真的花錢去置辦禮物,恐怕得花銷一大筆。”
吳氏心有靈犀地接口道:“既然家里正好喜事臨門,不如發一點賞錢讓大家沾沾喜氣?”
“也好,就這么辦!不過不用急,等我把那收禮收到軟的生日過完。”張壽呵呵一笑,心里卻在想,總得要這些小家伙先有點肉痛的感覺,否則提早給他們發賞錢,他們這番提早一個月甚至兩個月就開始拼命節省,然后竭盡全力準備的心意,豈不是白費了?
可憐巴巴借住在張園的宋舉人,在這個原本該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中秋之夜,卻是見識到了一個和從前自己過的別人過的都截然不同的生辰晚宴。
張園那偌大的前院中,映著皎潔的月色,擺下了一張張大圓桌,緊跟著就是一個個大瓷碗送上菜來,同時搬上來的還有一壇壇米酒和黃酒。當泥封打開時,他聞到那香冽的酒氣,又只見一個個大瓷碗被挨個倒滿,就連硬是被拉過來同慶的他面前也是滿滿當當一碗。
稀里糊涂的他甚至還來不及說什么,就有人捧起那酒碗塞進了他的手里,當認出那是今天見過好幾次的少年小哥,他就只見人突然舉起酒碗重重一磕桌面,那簡直不可能是木瓷碰撞的聲音瞬間往四處傳播,四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就是那位小哥清冷的聲音:“恭賀少爺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