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那點波瀾,張壽當然沒錯過,因為今天阿六也進了國子監,皇帝一現身,他就得到了阿六的示警。不但皇帝,就連之前那位突然現身的召明書院岳山長,以及其某個學生的不當言辭,還有后來岳山長訓誡學生的話,因為阿六這個順風耳,他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時此刻,他眼看陸三郎把卷子一一收上來之后,就一份一份親自看,墨筆隨手在上頭一圈一勾,就當場批了分數。隨著一旁陸三郎心領神會地報出一個個人的得分,下頭恰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得了三分甚至五分的神采飛揚,只得了一分甚至零分的,則是垂頭喪氣。
而當拿起又一份卷子三兩下批改完之后,張壽盯著那個名字看了片刻,隨即就笑了起來:“三皇子不錯,做對了三道題,雖說沒有超額,但三分穩穩當當到手。”
盡管張壽沒有明說,但陸三郎已然喜形于色。加上之前三皇子那出色的面試成績,此番考進九章堂,那絕對是毫無懸念!
而三皇子聽到張壽這一句夸贊的時候,饒是他素來性情靦腆,此時不至于手舞足蹈,卻也忍不住揮了揮小拳頭,隨即壓抑著聲音輕輕歡呼了一聲。
而他這種完全孩子氣的反應,卻也使得剛剛對這陰險孩子頗有些忌憚的成年人們一時臉色各異。只有和三皇子好歹做過一陣子同學的紀九知道,在卸下身上的包袱之后,三皇子已經重新變回了那個弱氣小皇子。
又報過幾個人的成績之后,張壽看了看手中的卷子,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紀九,這才漫不經心地說:“紀九郎,能做對四道題,足可見你這些日子是真用心了。”
雖說紀九確實對自己的成績頗有幾分信心,可此時真的聽到了張壽這樣的肯定,他還是欣喜若狂。他下意識地想要慶賀自己的突破,然而瞥見張壽那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想起自己放水想讓四皇子過關的舉動,登時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當下他直接站起身來,深深一揖道:“學生從前做錯了很多事,承蒙老師不棄,再三提攜,方才有今天,日后定當一心向學,專心致志!”
對紀九這表決心似的話,張壽不置可否,擺了擺手就吩咐人坐下,隨即又笑道:“這是特例,你們不要去學紀九郎溜須拍馬。有成績歸功于師長,有過錯委過于學生,在我這兒沒這樣的規矩。有成績有功勞,那是你們的,有過錯甚至罪責,那也是你們的。”
語帶雙關地這么說了一句之后,他就擲地有聲地說:“當然,如果你們沒有做錯事情,卻要遭致無端指責;又或者直言不諱,道出真相卻冒犯了人;又或者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卻最終被人責難……那么,不管得罪的人是誰,我都一定會護著你們!”
“做人老師的,要是不能為學生遮風擋雨,讓學生們安安穩穩地一心向學,那就不配稱之為老師!”
九章堂之外,皇帝已然聽得連連點頭,隨即得意洋洋地說:“張壽不愧是老師的關門弟子,朕的師弟,這做派和老師簡直一模一樣。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然則為人師者,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護著自己那些有品行有才能的學生,絕不是有事學生頂缸!”
如果不是岳山長很確定張壽剛剛進去之后就沒曾出來,也不見有一個人從九章堂中離開,他簡直要懷疑張壽這些話是聽到外間動靜,所以這話是特意說給他聽的。此時此刻,他雖然依舊嘴角含笑,神態自若,但心情卻是漸漸有些糟糕。
不只是因為張壽那番話暗諷他,更因為三皇子很可能會進入九章堂。
可就在這時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句完全意料之外的話:“四皇子,你雖說總共做了二十題中的七道,但只做對了兩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