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呆的這幾個月,聽說就連率性堂從前都不是日日講學的,是因為老師在半山堂和九章堂每天親自講課,給他們帶來了危機感,那些國子博士和助教等等學官才開始不得不如此?可是,從前韓昌黎公有一篇《師說》,不是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嗎?”
三皇子這么一說,某些沒上過書院的學生面面相覷,但其中到底有人上過私家書院,當下就有人開口搖了搖頭。
“這很正常,不論私塾還是書院,弟子收進門,學業靠個人。如果不靠自己多問,不靠自己多交朋友,彼此互助,共同進益,只是一個人勤學,除非你資質頂尖。”
“可就算是那種資質頂尖卻孤高不群的人,自己一個人勤學苦讀,最終一路考出來了,中了進士,其實也未必會有什么大成就。因為沒有朋友的人,也大多不受師長的歡迎,在官場和上司下屬也往往很難相處得好。所以,哪怕能力卓著,這種崖岸高峻的人往往折得很快。”
三皇子頓時怔住了。他從小和四皇子一同長大,身在皇家,當然也說不上什么知心朋友,還是后來被父皇放出來上半山堂,這才終于能和別人說說話。
可他們倆和其他人年紀相差太大,本來就談不上什么共同語言。固然那些出身富貴的紈绔子弟大多都很會來事,包括紀九在內的人也常對他們兄弟獻殷勤,可張壽盯得緊,張琛朱二這兩個齋長也都警告過很多人。
所以三皇子沒接觸到太多丑惡的東西,也一向認為,優秀的人就應該人生一帆風順。就和他從前跟著幾位皇帝挑給他的老師學史,那些人給他講的古今諸名人的例子那樣!
哪怕張壽在半山堂的講史天馬行空,但哪怕聽過白馬之禍這種因階層和集團矛盾日積月累最終爆發的慘烈屠殺,可三皇子很難相信一群跟著亂臣賊子的落拓文人能有多優秀。所以,能者居上,皇帝對他灌輸的這個理念,他一向奉為至理名言。
可現在卻有人對他說,優秀的人哪怕最終脫穎而出,可如果太孤高,最終還是會折翼。
所以,這會兒他很難接受地蹙了蹙眉,隨即就認認真真地說道:“那大家日后千萬不要一個人鉆牛角尖,有問題拿出來,大家多多商量,多多交朋友,不要一個人讀死書……而且,老師人很好的,他很愿意為大家答疑解惑,他是很好很好的老師。”
聽到三皇子用那樣理所當然的語調描述他,縱使張壽這兩年已經因為太多的贊美而歷練出了很厚的臉皮,他還是覺得有點臉紅。
要知道,相比三皇子說的那些私塾或者書院中信口教一教,然后讓學生自行領會的老師,他這種老師其實更懶,之前有事丟給學生,然后冠之以歷練之名,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從去年底到過年之前的那幾個月,每天上下午大多上課,十天才能休沐一天的日子,是他兩段人生中最勤勉的一段時光,他實在是累得夠嗆,所以早就在醞釀找學生助教來幫手了。
想也知道,甭管是哪個時代的老師,真的給每個學生都答疑解惑……哪來的時間,哪來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