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走,偌大的乾清宮正殿中,竟是人人齊舒一口氣,就連小小年紀的四皇子亦然。
而一貫很注意儀態的召明書院山長岳不凡也如此,那卻完全是因為和這樣一個頑固的老頭兒一同受召見,此時那心情憋悶得著實無以復加。
所以,在長吁了一口氣之后,他就立刻開口說道:“皇上,洪山長之前在來時的路上也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但還請皇上看在他年長的份上,稍加寬容。據臣所知,這些年來,豫章書院人才濟濟,只因洪山長不但嚴于律己,而且更嚴于律人。”
他可沒打算濃墨重彩全都花在別人身上,就這么一說,隨即就立刻把話題岔回到了自己身上:“各家書院有各家書院的規矩,就比如召明書院,學生收進門,修行看各人,除卻經史之外,余下的全憑學生自己興趣。”
“而因為召明書院中寒門子乃至于貧家子農家子最多,所以對農科感興趣的人著實不少。他們都希望能夠將所學用到家鄉,使家鄉父老能夠每年多收三五斗,安居樂業。如今東粵、瓊南,都有三季稻,而其中良種,不少都是召明書院親耕的學生們改良流傳出去的……”
張壽坐在旁邊,聚精會神地聽岳山長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家書院如何注重農科,如何改良種子,如何努力研究更高效肥料,心中把人和剛剛老學究似的洪山長加以對比,心想陸三郎和紀九一個勁讓他重視皇帝特召的四位賢達,岳山長此時的表現還算不負他們的警惕。
而等到岳山長在農科之后又轉而大談水利,他就更在心里給人打了個高分。因為這位赫然在那擺事實,講道理,將曾經召明書院出來的兩位水利名臣拿出來,卻沒有大說特說他們的功績,而是只談他們對后輩們做出的榜樣,如今召明書院的學生在廣東主持修水渠的不少。
這一次,就連起初心存反感的四皇子,此時那不耐煩的表情也漸漸消失了,甚至一邊聽一邊磨著張壽給他講解其中那些他不明白的名詞。
皇帝更是一邊聽一邊問,當確證岳山長確實如訪查到的那樣頗有真才實學,他方才微微頷首,隨即就突然開口問道:“之前葛老太師曾經對朕建議,建國之初用的歷法到現在已經越來越不精確了,因而請求仿效元時郭守敬四海測驗那般重新測算,未知岳卿怎么看?”
突然被問到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岳山長頓時微微變色,差點忍不住去看張壽。好在他把控自己的本事極強,立時就恢復了過來,當即含笑說道:“術業有專攻,歷法這種事,葛老太師比臣這種半吊子要懂得多,皇上就是問張博士,也比臣來得強。”
沒等皇帝看向自己,張壽立刻不假思索地說:“皇上,臣只是略通算經,于歷法只是門外漢,但既然岳山長對農科如此重視,想來應當知道如今的歷法是否適合如今的農時才對。”
自己的問題被人就這么直截了當推了回來,岳山長頓時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說他對張壽是七分警惕,那么對張壽背后的朱涇,那就至少是九分警惕,而對張壽那位老師葛雍,說是十二分警惕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