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這首詠史,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那時候只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拂衣而去,隱居山野就是了,人生在世,何必強求飛黃騰達!等看到蘇東坡那句一蓑煙雨任平生之后,更是驚為天人。可也就是前些年,我才體會到,為何左思也好,蘇東坡也罷,能留下千古文名。”
“我這仕途雖說稍有波折,但無論英宗還是睿宗,都算是很難得的明主,我即便因為那等性格四面樹敵,卻一直都被他們護得好好的。既然沒有那等被貶又或者閑置不用之后憤懣卻又不得不強求豁達以心安的心境,就做不出那等流傳千古的詩。”
“你看看我那些在世間流傳的詩,就能發現,那都是四平八穩的富貴氣象,盛世風格,可寫富貴氣息,再好能好得過‘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我也就只能寫些《生查子》那樣的,‘先望立功勛,后見君王面’。可就算如此,我自忖平生,卻不曾和光同塵!”
說到這里,葛雍就轉身正視張壽,恰是滿臉輕松。
“我不算什么大儒,也不算什么名臣,認真說起來,我大概是本朝大臣當中最精于算學的,是精于算學那些人中官做的最大的。至于什么七元及第曠古爍今,呵呵,那是托我家老祖宗的福分,朝廷希望樹立一個榜樣而已。”
“所以,我收學生很挑,不喜歡那些裝著一臉君子的家伙,也不喜歡那種滿口仁義禮智信的家伙。你是算學資質好,在小村里還不忘為人啟蒙,我才忍不住收了你,就連這表字,我也希望能給你想一個最貼切的。剛剛那兩個確實不錯,但你說得好,都不適合你。”
葛老太師目光炯炯地看著張壽,一字一句地說:“我打算送你表字九章。張壽,你自己覺得,你可擔得起嗎?”
張壽一下子愣住了。算經十書當中,《九章算術》一直都被譽為最重要的一部,直到后世還常常有各種卷子從中抽取素材作為考題。
而《九章算術》之外,屈原的《九章》那也是流傳千古的名篇。而在除卻這第二個九章不提,天子冕服上還繡著九章呢,就連朝廷最重要的軍旗上,也有九章紋樣。
這兩個字要是作為自己給自己取的別號,倒還馬馬虎虎說得過去,可作為表字的話……他這位老師還真是不怕人在背后議論啊!
然而,想想剛剛那兩個中正平和的表字,再想想此時這意味深長的兩個字,他最后不禁笑了起來:“老師既然敢送我如此表字,我又怎么能說擔不起?”
“哈哈,好,我果然沒看錯你!”
葛雍頓時眉開眼笑,那股高興勁就別提了。他抬頭望著這座改建得差不多的建筑,竟是沉聲說道:“已故奉直大夫及宜人,令郎張壽業已成人,今我贈他表字九章,愿他如屈子一般無畏,能把流傳至今的算經推向一個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