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壯健內侍從那輛裝著兩排輪子的碩大平板車上,合力卸下了一個狹長的木槽。距離近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木槽中盛滿了水,而其中更是浮著一條小小的船。那船不過一尺多的光景,乍一看并不是特別精巧的東西,甚至作為官宦人家的玩器也不夠格。
張壽完全無視了大殿中的某些騷動,等東西放穩,木槽中的水也漸漸平穩之后,他就走上前去,伸手在水槽中擺弄了幾下那條小船,不多時就默不作聲地立在了一邊。眾目睽睽之下,足足許久,左右眾人就只見那條小船紋絲不動,
這下子,剛剛還曾經和張壽針鋒相對的孔大學士,頓時忍不住了。他厲聲喝道:“張壽,這是文華殿經筵,你把這當成什么耍猴子戲的地方了!”
張壽瞥了一眼這位怒不可遏的大學士,淡淡地說道:“什么是經?圣賢所作,闡述世間之理的著作,便是經。然則世間萬物之理,并不只有教導人們為人處事這一種。”
他說著就頓了一頓,繼而抬手指著那木槽,似笑非笑地說:“就比如自詡為飽讀經史的孔大學士,剛剛還說距離我朝十萬八千里的小國不足為懼,因為他們并不能插上翅膀飛過來。可是,這世上其實有并不遜色于鳥兒翅膀的東西,只是之前你從來沒發現而已。”
無論是嗤之以鼻的人也好,興致勃勃的人也罷,此時因為張壽這手勢,不由得全都看向了那木槽。這一次,他們就駭然發現,剛剛那條紋絲不動的小船,竟是頂上竄出一道白煙,隨即在頃刻之間往前開動了起來,速度快到大多數目不轉睛的人才剛剛心生驚嘆,船就直接一頭撞上了木槽的另一端。
而守在那兒的一個壯健內侍戴著厚厚的手套,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將因為去勢挺急而一頭翻出木槽的小船接在手中,隨即卻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這才低低嚷嚷道:“這小船好大的勁道!”
“把上頭那個機簧放下來,別把頂上小孔對著自己,以防燙傷!”
張壽慌忙提醒,待見那內侍小心翼翼地一一照辦,最后把小船穩穩放在了地上,他方才笑著說道:“海船靠風帆,河船靠風帆和舵槳,若是遇到風向不利時,縱是再有經驗的船工,也沒辦法快速趕路。然則剛剛大殿上并沒有風,這條小船上,也并沒有人劃槳。”
“雖然那木槽不過十幾尺,但船在其中自動向前,卻是肉眼可見的,既然如此,孔大學士可能告訴我,這船是插上翅膀,還是怎么動的?”
孔大學士簡直被張壽問得瘋了。可還不等氣急敗壞的他做出回答,就聽到了一個聲色俱厲的聲音:“張壽,你還敢問!這分明是你的妖法,你竟然在這堂堂文華殿經筵上,展示你的妖法!”
聽到妖法兩個字,張壽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甚至都沒費神去找說話的人。因為那個聲音他實在是記憶深刻,不是自以為是的二皇子還有誰?他呵呵一笑,神情自若地說:“對于不明世間之理,心里只有利益得失的人來說,看到這條自己會動的船,于是當然覺得是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