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俗成的好規矩,那自然應該延續下去,但約定俗成的陳規陋矩,為什么還要一直延續,而不能加以變革?”三皇子不假思索地反問。
發覺其他同僚竟然全都保持了沉默,就連以三大山長為代表的在野人士,那也是滿臉沉肅,孟學士只覺得心累。他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又不是閣老,其實這根本和他無關!
一時情急,他不得不開口解釋道:“太子殿下,淋尖踢斛確實是弊政,可那是因為各地官吏的俸祿不少都不足以養家糊口,所以方才出此下策。但這其實并不是本朝就有,而是多年以來就在底層口耳相傳的。而且,并不存在張學士說的那樣,踢斛之后還會再次淋尖……”
“機會僅僅只有一次,一次若是沒有踢好,撒出來的谷子不見得會很多……”
“孟學士所言差異,會做這種事的人,大多數都是苦練這一記絕學,保證一腳踢下去,一定會谷粒滿地!”方青剛剛一直忍著沒開腔,可發現孟學士竟然替淋尖踢斛這一弊政說話,他一氣之下就管不住這張嘴了。
而說都說了,他就索性繼續說道:“我家昔日納糧時,就曾經遇到過那稅吏百般刁難,每一斛被踢出去的谷粒都能在地上灑落厚厚一層!最重要的是,我朝官吏的俸祿不算少,他們憑什么拿這約定俗成的一套來坑百姓?如果要保護這些讓他們受惠的陳規陋矩……”
“誰來保護根本就有苦無處訴的小民百姓!”
孟學士登時啞然。結果,還是張壽的一句話暫時拯救了他:“其實,如今的賦役也有折算成錢來收取的……”
還沒等張壽說完,如獲至寶的孟學士就立刻附和道:“不錯,如今朝廷收稅,不少都是折算成錢,早就不全都收糧谷了,這弊政自然是也就被掃進垃圾堆了!”
三皇子聽著兩邊激辯,再見方青滿臉譏刺,卻被宋舉人拽住,他情知這其中另有貓膩,可卻發現其他人都是三緘其口。而張壽面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當他看過去時,人恰是微微搖了搖頭,仿佛是有難言之隱。
這時候,就算再傻,三皇子也知道這其中奧秘不可說了。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是一臉倦容地說:“時候不早了,孤也應該回宮了,今日是岳先生的課,岳先生隨孤一同回去吧。四弟,你留一留,替孤謝一謝老師和其他諸位今日辛苦。”
今天確實是自己的課不假,但岳山長更知道,此時三皇子為什么要和自己同車而行。見孟學士投來了警告的一睹,他卻只當成沒看見。直到隨同這位太子殿下和張壽以及其他人道別,繼而默不作聲地出門登車,跟上去的他坐定之后,就直截了當抬起了頭。
“太子殿下,張學士剛剛說的,確實是全天下大部分稅吏都會做的事。而張學士后來說的,如今賦稅大多都折收銀錢,這其實并不準確,更準確地說,是一部分實物,一部分收錢。但是,收錢的那部分,對于大部分農人來說,負擔卻更大。因為每到收獲時節,他們需要賣糧換錢!糧價貴賤,完全取決于天下糧商的良心!星象為虛,農事為實,張學士很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