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之下無勇夫,別說這四個欺軟怕硬的家伙不是勇夫,就是鐵打的漢子,也不是人人都能過得了這一關。也正因為如此,在如此杖訊拷打之下,他們恨不得把今天午飯吃什么都說得清清楚楚,最初某些被遺忘的細節,他們也都絞盡腦汁回憶了出來。
比方說,他們會出現在那條街,是因為聽路人說這幾日那邊小販極多,生意很好,幾個小販都賺得盆滿缽滿,喜笑顏開,因此他們覺著過去了之后能撈到油水。
比方說,他們會禁不住推搡踢打某個小販,是因為此人不但生意興旺,而且還在他們訛詐索錢時,梗著脖子和他們相爭,一分一毫都不肯拿出來打點他們這樣的地頭蛇。
又比方說,之所以會不顧洪山長是從一輛挺體面的馬車中出來大聲呵斥,反而還先是譏諷,而后惱羞成怒砸果子打人,是因為他們聽到有人在那哂然嘲笑,聲稱洪山長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窮措大,坐著別人的馬車招搖過市!
而他們被貪婪和怒火沖昏了頭,是因為他們壓根就忘記了一件事,在京城這種地方,能隨隨便便借到別人馬車坐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窮措大?當然,等他們想起來時卻晚了。
朱廷芳輕輕一彈手中的口供,見下頭西城兵馬指揮恭恭敬敬在下頭站著,他就淡淡地說:“口供你也都看過了吧?我就說,哪有什么天仙局,看似巧合的事,有時候其實也是別人設計好的。只可惜,在這幾個廢物點心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
那兵馬指揮只能賠笑,卻不敢做聲,生怕朱廷芳去讓他抓那幾個完全沒有任何頭緒的路人,唯有那個與人力爭的小販倒還好抓一點,但問題在于,用什么罪名?就因為人不肯交錢給訛詐的地痞惡霸?他倒不怕因此被京城百姓戳脊梁骨,卻怕違背了朱廷芳的本意。
就在他提心吊膽之際,朱廷芳終于淡淡地說話了:“事情就到此為止,以我的名義送帖子給雅舍中養傷的那位洪山長,就說那四個行兇的惡徒,西城兵馬司已經全都捉拿了,如今業已刑責收監。出了這種事,我自當向皇上請罪。”
哪怕西城兵馬指揮曾經不止一次在背后抱怨過朱廷芳這個上司苛刻難伺候,但此時此刻,他卻萬分慶幸有了這么一個頂頭大上司——換成從前五城兵馬司各自為政的時候,出了今天這種事,其他四城兵馬指揮一定都會在背后袖手旁觀,幸災樂禍看他的笑話。
可現在,這樣一個身份非凡,原本可以甩黑鍋給他的貴公子,卻主動把這件事承攬了過去,這簡直是和從前那位從不甩鍋王大頭一樣的英明上司。
話雖如此,西城兵馬指揮卻不敢就這么真的任由上司背鍋,少不得誠惶誠恐地出言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外間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大人,順天府衙差人前來送口信,順天府尹秦國公已經上書謝罪了。秦國公還說,順天府衙治下發生這種事,這些人犯不如交給順天府衙來審。刑房那些老手對付這些地痞惡霸很有心得,五城兵馬司職責繁重,還請大人不要苛責過甚。”
知道外間朱宜這是故意說給人聽的,朱廷芳不禁哂然,不假思索地回絕道:“秦國公言重了。這件事我責無旁貸,怎能讓他一人獨擔?至于那幾個大膽惡徒,今日已經刑責,明日便將他們游街示眾,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