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攻火攻這種非常手段暫且不提,密道若要易守難攻,還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密室密道的位置很隱蔽,別人不知道。
可是,他這張園前身是廬王別院,他接手之后不但沒有重新開挖過這些玩意,甚至阿六還特地踩了一遍,把密道和密室的位置繪制成圖紙后稟報了皇帝。當然這只是表面文章,這座張園從前歸于皇家已經很久了,那些密室密道哪里還有什么隱蔽性?
醒悟到這一點,張壽不禁皺眉問道:“話說不同于這書房后頭的那間密室,天工坊的另一邊我記得是有出口的,那些出口真的可靠嗎?”
阿六在別的地方頗有些木訥,但在這種專業問題上,他的反應卻很快:“少爺你是怕出口被人發現,于是反攻進來?”
見張壽點頭,他就若有所思地說;“我聽瘋子說,那里從前是順天府衙一個推官親戚的鋪子,不怎么起眼,所以廬王把人徹底籠絡到手后,出口就設在了那里。但那里現在是司禮監的一處善堂。當然,司禮監這三個字不會掛出來,那座濟民善堂在京城還有點名氣。”
說到這里,他就很認真地說:“不過,這座善堂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我去過,里面祥和寧靜,氛圍不錯。但是,我想少爺不需要狡兔三窟,所以我把密道和密室圖送上去之后,就告訴瘋子,把密道出口全都封堵住了,我還讓瘋子過來設了機關。”
家里這些內務,張壽一概撒手不管——作為根基淺薄的外來人,他既然坦然接受了皇帝說是賣,其實是送的這座宅子,又全盤接受了花七來幫忙訓練府里人手的計劃,那就是坦然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皇帝的目光之下,所以,阿六說的這件事,他只隱約有一點點印象。
他這么忙,哪來時間管這些?
因此,他也懶得細想,直截了當地說:“連歷代皇陵那種層層機關夯土,都抵不住打盜洞的盜墓賊,更不要說咱們家里這區區封堵住的密道出口了。”
阿六本待反駁,可越想越覺得張壽這說法不無道理。于是,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開口說道:“那這樣吧,少爺整理一下東西,晚上就住到娘子那里去,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張壽見阿六撂下這話就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讓阿六跑斷腿,可他覺得自己這擔心也不是沒道理,因此就沒有再提醒什么,等回到書桌前隨便清理了一下,繼而就把一沓稿紙放進了木匣子,披上氅衣抱著木匣子就出了書房。除了書稿,他沒什么要緊東西。至于自己背后那被人當作是刑房的密室里,還有一個俘虜這種事,完全被他忘記了。
這一夜,張壽是在吳氏院子里東廂房那張雕花大床上睡的。雖說驟然換了環境,而且近來風波迭起,但大概是白天太忙,晚上過來時,又被吳氏這位養母狠狠嘮叨了一通的關系,他根本沒什么力氣東想西想,回房洗漱,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然而,也許是太累了,他是接連不斷地做夢,每次驚醒之后幾乎毫無滯澀地迷迷糊糊繼續做夢。如此一個接著一個,當他最終被一陣呼喚給叫醒的時候,恰是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