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去看朱二,當然也沒看到自己那個一向覺得自己是撿來的又或者是抱養的弟弟,這會兒那幾乎熱淚盈眶的表情。
沒錯,朱二從來沒有一刻像眼下這般覺著,自己的哥哥妹妹都相當貼心,關鍵時刻都能向著自己。
而張壽則是沒想到朱廷芳會從朱二的婚事,漸漸把話題轉到日后的局勢和戰爭上。他心中暗想,朱廷芳大概是因為之前北征大勝,因而方才覺得日后一段時間不用擔心外敵。
然而,張壽卻并不覺得,外患真的就已經階段性根除。如今的蒙古雖說不是歷史上明朝那個被打得滾回草原,卻依舊出了一代又一代人物的蒙古,但也未必不會死灰復燃。
后來的清朝非常嫻熟地運用了宗教這種武器,但那也是一把雙刃劍……退一萬步說,就算北面的敵人再也不足為患,就算女真也沒辦法崛起,然而,沒有外敵就真的高枕無憂了嗎?
滿清自從康雍乾三朝之后,外患幾乎都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幾乎再沒有對外族的大肆用兵,看上去是外敵都沒了,但還不是每況愈下?什么天理教白蓮教全都能出來鬧騰不休,最后被一大堆外國打得重新學做人之后,不是又有太平天國揭竿而起,席卷了整個東南?
王朝興衰數百年,不是亡于外敵,就是亡于內患,這幾乎是鐵律了。
腦海中轉著這些,然而,當朱瑩和朱廷芳先后表達意見,就連張氏也含笑說,一定會盡力幫忙籌辦朱二的婚事,張壽卻氣定神閑地說:“朱二哥這婚事,好好操辦自然是應該的,但是,明年過年之后,王總憲興許會回來。他這個人未必就看得上奢侈鋪張這一套。”
眼看朱二遽然色變,他就笑瞇瞇地說:“所以,要辦得奢華卻不奢侈,至少是不能讓赫赫有名的王大頭挑刺,那就要多一點特色。比方說,朱二哥不是好農嗎?那么,派個人去四處訪求訪求,這些年來,有多少人出過多少出名的不出名的農學書?是否能請來?”
“這些年從北到南,那些農具有沒有改進過?是誰改進的,普通農人,還是那些致力于農田水利的地方官或者前地方官?是否可以去拜訪一下?請來參加你的婚宴?”
張壽還記得明代那一套堪稱巨著的《天工開物》。然而,就算人不至于被蝴蝶翅膀扇沒了,可現如今也絕對沒有出生。而另一個比宋應星早出生二十多年的牛人徐光啟,這會兒連個影子都沒有,《農政全書》也肯定是沒影的事,他怎么能不動心?
哪怕這兩套書他都不可能全盤讀過,頂多就是其中非常少數的一些小片段,但他卻很想在如今這個年代,把這些東西總結起來,讓這兩大鴻篇巨著能夠提早問世。
至于等到百年之后,那兩位若是真的出現在這個世上,也絕對不會覺得被搶了風頭。因為金子不會因為另一塊金子而喪失了原有的價值!
因此,眼見朱二登時精神大振,而朱家其他人則是面色各異,張壽就慢條斯理地搬出了讓朱二去找人一同來編撰農工全書的想法。這下子,朱二那簡直是直接如同惡狼似的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張壽的胳膊,那簡直是覺得人比親爹還親。
“妹夫,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張氏見朱二竟是這么一副光景,想到之前陪嫁的丫頭還悄悄告訴她,當初朱二那是對張壽最反感的一個,結果自從不情不愿地在半山堂當過張壽的學生之后,人就一下子變了個模樣,她不禁暗自給自己提了個醒。以后不管什么事,她也不能看輕小叔子和未來那位妯娌。
而朱瑩笑瞇瞇地見朱二在那纏著張壽問計,她不禁顧盼自得,恨不得到大街上對每一個人宣示,那就是我朱瑩的丈夫,是能夠憑著一己之力專治各種不服的人!看看父親和大哥此時那無奈的臉……他們一貫都對二哥沒辦法,可現在二哥卻真正被人降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