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孔大學士面色清白,眼神慍怒,面龐比上一次見時竟瘦削了一大圈,仿佛真的病了,他就不禁呵呵一笑:“令弟的案子如果鬧大了,孔大學士你這個閣老恐怕免不了要學當初的江閣老。而家族出了這樣的敗類,只怕要牽連到不少后輩的前途。”
如此露骨的威脅,孔大學士自然不能忍。他深知在官場上,面對脅迫或者訛詐,后退一步的結果就是可能被人逼得步步后退,到最后更可能落入萬丈深淵。所以,他想都不想就冷笑道:“如果真是那樣,孔家大不了封門讀書,三代不出!”
這當然是一句仿佛破罐子破摔的氣話,三代不出仕的代價,對于任何一個致力于傳承家名的書香門第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更何況,這還不是因為得罪皇帝又或者權臣之類的事情而被迫隱居家中,而是因為出了個敗壞家名的不肖子弟。
可眼下孔大學士只能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付朱廷芳,因為他深知朱廷芳性格和朱涇一脈相承,深得孫子兵法之要。所謂“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說的就是這種人。
所以,他只能擺出魚死網破的決心,以此表明決不妥協。
果然,在自己的怒瞪下,孔大學士就只見朱廷芳呵呵一笑,卻是又優哉游哉地坐了回去:“所以,孔大學士不覺得,你身為兄長,身為閣臣,應該代令弟好好安撫受害者家屬嗎?令弟那位無辜喪子的同僚,自己如今也已經過世了,但他還有女兒在世。”
“而那些被無辜奪產的人,如今有人生活很艱辛,也有人已經掙扎著重振家業,但都是艱難求存,你是不是該好好幫扶他們一把,又或者用某個始作俑者的家產作為賠補?”
“再比如那些木已成舟的官司,是不是應該重新翻出來,給原本占理的一方一個公道?”
孔大學士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朱廷芳的意思是,自己那個族弟最嚴重的一樁罪過,也就是雇兇殺害同僚之子,可以在別人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抹平,而代價則是需要“補償對方”,但這個補償相比后頭那些事件,是可以在私底下靜悄悄進行的。
當然,孔九老爺仍然會被追責,可那就只是奪產和關說人情這兩樁了,至少不會給孔家背上難以磨滅的惡名。
對于朱廷芳如此明顯的讓步,孔大學士卻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因為他知道朱廷芳不好說話。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聲音低沉地問道:“你說了這么多,那么,交換條件呢?”
“交換條件……很簡單。”朱廷芳笑了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前天葛老太師邀了不少人云集府上,對廣東陳白沙贊不絕口,聽說他是前國子監錢祭酒推薦來京城的,可原定的國子監講學卻被人攪和了,所以就打算請他到公學講一講。”
見孔大學士那張臉果然就變得相當精彩,似乎是料到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朱廷芳就笑瞇瞇地說:“葛老太師欣賞的人,家父當然打算去看一看聽一聽,秦國公也是如此。孔大學士身為德高望重的閣臣,希望也能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