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如皇帝所愿,五位名士面對皇帝那尖刻的問題,各自有所堅持的不同態度,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散布了開來。以至于陳獻章回去之后輕描淡寫,梁儲沒得知多少實質性消息,可上外頭轉了一圈吃午飯,各種版本的消息他卻聽說了一大堆。
可那些消息就算眾說紛紜,其中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在議論陳獻章在皇帝面前那匪夷所思的態度。有功名的讀書人,從朝廷那兒得到的廩米以及免一部分賦役等等特權,這不是應該的嗎?哪里需要為吏報效?自宋以來,國家養士,不就是一貫如此優厚嗎?
真正說起來,本朝進士的錄取額度,比起宋朝來已經少很多了!
匆匆回來的梁儲本來打算好好問一問老師此事,可當在門口張頭探腦之后,卻發現陳獻章竟然還能夠專心致志地看書,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就算進去,也只會被自家老師輕而易舉三言兩語給打發了走。
于是,這位如今也因為老師陳獻章而在京城小有名氣的少年神童,竟是悄悄退了出去,隨即溜出了客棧,直奔張園投帖求見。然而,張壽這個忙人白天當然不在家,而朱瑩也去忙著女學第一批學生招生事宜了,他竟是撲了個空。
毫不氣餒的梁氏少年問清楚門房,張壽上午去慈慶宮講學了,下午應當是在公學,他就馬不停蹄又徑直出了城去,可到了公學之后,卻又撲了個空。中午慈慶宮中多半會留飯,而且張壽飯后往往還要陪太子說一會話才會離開,至少要未初甚至未正時刻才會到公學。
這一次,梁少年卻決心在這耐心等,既然張壽要上課,那至少絕不可能不回來。然而,就在這里百無聊賴地空等,這位在鄉間早就揚名的神童卻也不愿意。反正公學又不是國子監,并不禁人參觀,因此他就索性在門房那邊登記了名姓籍貫,隨即大搖大擺地進去。
他上次隨著講學的陳獻章來過一次,但那時候只顧著緊張了,再加上老師講得太艱深,哪怕有他在旁邊解說,三皇子走的時候依舊滿臉迷茫,所以他壓根沒注意到公學之中其他的景象,而今天他卻決定好好看一看。
于是,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梁儲,并沒有嫌棄公學中初中高三級班中教授的東西對于他來說簡單直白得簡直不忍聽,而是每間課室都流連了一會兒。
他甚至還特意去看了保存校服的更衣室,得知是陸綰和劉志沅出去爭取的資助,張壽想出的校服和更衣室這名頭,他不禁百感交集。
明明只是一群只比目不識丁者稍好一點的學生,就連高級班教授的內容,也只是童生試中最粗淺的知識,可是,如今那些學生和國子監監生一樣,穿上了屬于公學自己的整齊劃一的衣裳行頭,走出來那精氣神立刻就顯得不一樣了。
當然,梁儲最想看的絕不僅僅是這些實在太過于普通的學生到底是怎么上課的,他更感興趣的是張壽的九章堂,以及半山堂。尤其是今天張壽不在的情況下,這兩個地方是會繼續上課,還是掛羊頭賣狗肉,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于是,他悄悄先閃去了貴介子弟云集的半山堂。這才剛在門外張望了一下,他卻發現臺上講課的中年人竟是極其眼尖地看到了他,甚至更是直截了當地喝道:“門外誰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