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在縣衙后院抹黑踉蹌著跑著,幾次差點被絆倒。
繞到前廳,這里點了幾盞燈,可見那人影肥碩笨重,官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緊繃而凌亂。
因為奔跑的動作,臂膀處扯出道道褶皺,幾乎要把衣衫撕裂開來。
胡知縣從后院跑入衙門前堂的會客廳,汗顧不及去擦,頭也不敢抬,剛邁進了門,借著跑步的勢頭就跪了下去,身上的肉隔著官袍還顫了顫,膝蓋也不是很疼。
他的頭伏得低低的,余光可以瞥見一雙黑色的鞋尖,擦得锃亮,但鞋底沾了些泥土。
嘶,曹大人所在的平臺府,離他這小小林縣,少說也有千百里,怎么事先一點消息也沒傳出。
曹大人,大約,就是為了先前那件事來的吧。
只是那件事他不是已經處理好了嗎?
“曹,曹大人,這么晚,您還親自來我,我這小地方啊,真是辛苦了。”胡知縣一味磕頭訕笑。
“不不不,我覺得還是胡知縣你辛苦了,這些天,勞煩你忙前忙后。”
胡知縣被曹理故這么夸贊,再也搞不清這位曹大人的來意。
難不成,真是特意為了表揚他辦事得力?
胡知縣抬了抬頭,將面前人一身黑色衣袍收入視線中:“呵呵,曹大人說笑了,胡某職責所在不敢居功。”
只見面前人掀了掀衣角,露出同樣深色的寬大褲管。而后,那褲管往上提起,鞋面隨之向上抬起,露出沾了濕濘泥土的鞋底。
那鞋底越來越近,可以看清其下縱橫交錯的紋路,緊接著,那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他微抬的臉上。
胡知縣覺得自己整個人被踹得歪倒在地,頭腦昏昏眼前一黑,身上的肉也都劇烈抖了抖。
不愧是曹大人,這么隨意一腳也有這般氣力,不愧被睿文帝重用為樞密使。
胡知縣并不是多疼,還有多余心思奉承曹大人。
只是下一瞬,他就驚醒了,驚恐讓他牙關打顫,感官也被放大。
他覺得額頭磕破了,鼻子也在流血,磕碰間似乎牙齒也松動了,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帶著腥味。
胡知縣不敢呼痛,強忍著渾身想要跟著顫抖,爬起來再次伏倒在地,含含糊糊道:“大人,大人,小的錯了,小的錯了,大人責罰。”
他每一開口,就要噴出一些唾沫,帶了些血色,濺得干凈的灰色石磚上點點紅色,分外刺眼。
曹理故把腳重新落回地面,理了理衣袍,有些嫌棄地往座椅里縮了縮。
“你沒錯,你做的很對。”曹理故打斷胡知縣的念念,隨手玩弄著幾案上精致的茶具。
“你先是竭力壓下事情,讓百姓不至于恐慌,而后孤身與倭寇周旋,平息了他們的怒火。現在事情暴露,你又及時威懾恐嚇民眾,制止了事情傳播開。”
曹理故頓了頓,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而后抬眼去看伏在地上的一大團:“你做得不是很好嗎?難道有哪里不對?”
胡知縣被說得一愣,他也的確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