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語今天早晨,倒確實是說請了一位管事來府上。璞之如今的小宅子中,只有她和燕語,還有外院幾名王氏家仆。但統領府第諸事的管事,卻是還沒有。
王紹夫妻原來要把燕語的姑父撥過來,他是王氏族內數一數二的老管事,說話比一般族人還有分量些。但燕語姑父是王紹夫妻身邊的老人了,璞之一是不好意思勞動他,二也是怕自己平日里行事被他看出端倪來,向父母報信。
燕語在士族中人脈廣得很,消息又靈通,長袖善舞。昨日便對璞之說,押出去了王氏的面子,又請了璞之大哥出馬,才說動了蕭氏旁支一位年輕郎君來璞之府中做領府的管事。
這位郎君是正經蕭氏族人,但從小家中無人,依附族親而居。因他極有學問,因此一向在蕭氏本族的族學中任著先生。蕭氏族中,對他無不交口稱贊。
這位蕭弗,看來就是那位傳聞中十全十美的蕭先生了。只是他如何會尋到此處,卻是奇怪得很。
蕭弗見璞之依舊半信半疑,擋在謝鶴池身前不動,就微微一笑,溫聲說,“小姐謹慎,原是應該的。我與謝三郎君,卻是曾有數面之緣。”
謝鶴池在璞之身后強打起精神,略一看他,也低聲對璞之說,“幼安,無礙,這的確是蕭郎君。”
璞之這才放下心來。
蕭弗果然為人和煦細心,走上前來穩穩將謝鶴池攙住,三人一路向浣紗巷而去了。謝鶴池現在元神不穩,步履虛浮,一路上若是沒有蕭弗,以璞之一人之力,還真是難以支撐。
蕭弗這才對璞之說,他原是一早就入府了,見璞之遲遲不歸,也沒給家中傳信,心中擔憂,才來謝府周圍守著。他又告訴璞之說,劉郎君一早便來過了,一直在府中候著璞之。
璞之聽到此處,心中一跳,暗道糟糕,忘記了劉悵那別扭鬼。昨日她不敢與劉悵對質,倉皇而逃,今日他必然是會來找自己算賬的。
蕭弗見她這樣,溫和一笑,柔聲說,“我已讓燕語把劉郎君請回自己府中去了。我們只說,小姐今日不知何時才會回府,不敢勞煩劉郎君等著,待小姐回府了,再遣人給劉郎君遞信。”
璞之此時看著蕭弗平平無奇的臉,覺得他其實玉樹臨風。她一雙杏眼閃閃發亮,贊道,“蕭先生,我府中,怎地有幸能請到你這樣的人物!”
蕭弗微微搖頭,示意不敢當。他們二人攙著謝鶴池入了璞之府中,將他安頓在東廂房中。璞之凝神一探九尾狐,憂心更甚,讓蕭弗去守在門外,才低聲對謝鶴池說,“謝三哥,你先休息。晚膳我讓燕語過來。入夜之后,我再來看你。你元神傷得厲害,我雖有個辦法能幫你,卻要入夜才能施展。”
此時天色尚早,窗外日方西斜。喚神咒,是不能再對謝鶴池用了。要穩住他元神,喚醒九尾狐,只怕只能試試素問教她的一手金針術。
素問說過,月為太陰,因此月華最是寒涼。以月華為針,可以助施針之人穩定傷者心神。但凡九尾狐能醒來再與自己應答幾句,將何人害他告知,自己便好思索對策。
璞之待謝鶴池歇下后,又對蕭弗說,今夜府中不接待外人,但凡有來訪者,不論是誰,一律擋下。
蕭弗頷首應下。他話雖不多,行動舉止之間,卻極其冷靜穩重。璞之與他雖是初見,卻已經覺得他靠譜得很。
晚膳還未上時,蕭弗卻過來告訴璞之說,謝鶴池已起了高熱。璞之忙趕去探視,果然看見他躺在榻上,半睡半醒,眉毛緊鎖,可見是痛苦至極。他臉色雖慘白,兩邊臉頰上卻是燒起了一片潮紅。
璞之知道,這是謝鶴池走火入魔之癥急轉直下之兆。正憂心時,燕語又趕來傳話,說府外有一位鄭郎君,來問謝鶴池是否在璞之府中。原來他是先去了謝府,聽聞今日有王家小娘子來訪,才一路尋來。
事情怎么都湊在了一起,更亂了。璞之一揮手,正想讓燕語隨便找個借口將此人遣走,謝鶴池卻在榻上勉強睜開了眼睛,低聲道,“幼安,無妨,鄭郎君是我好友。我今日若有不測,有幾句話,還需與他交代明白。”
這等緊要關頭,什么好友值得他這樣耗神?
璞之想到現之當時與她說的,立刻明白過來,這位鄭郎君,只怕不是謝鶴池的等閑好友,而是最特別的那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