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劉悵今早來璞之府里逮她時,她早已去謝府了。往常這個時候,她還在慢吞吞地用早膳,可見是特意躲他。
燕語本來在府中張羅著,見了他,也心虛得言辭閃爍,一時說不知璞之何時回來,一時又找借口說自己要去照應府中新來的管事,一溜煙也沒影子了。
劉悵心中哪里還會不明白,一整天都壓著氣。他性子高傲,連再上門等璞之都懶得,晚膳后直接翻了璞之院子的墻,要來抓她問個明白。
哪知道他剛一趁著夜色靜悄悄躍上墻來,就遠遠看見璞之跪坐在謝鶴池身邊,手上仿佛在施針的樣子。謝鶴池又閉目盤腿,一副凝神靜氣的模樣。院子外面,還有個眼生的青年郎君守著,想來應該是璞之府中那位新來的蕭管事了。
劉悵一看,便知道璞之又在搗鼓些怪事。他生怕驚擾璞之,便一邊盤著雙手靜靜地坐在墻頭不動,一邊替她守著。
這一守,果然就守到了心懷不軌的鄭郎君。
鄭郎君被劉悵傷了,本來捂著手臂,靠在墻邊喘息,眼珠轉動不停,尋思脫身之法。但他看見劉悵在上,又聽見院外蕭弗正推開院門趕過來,知道逃跑無望,便玉面扭曲,惡意涌上心來,盯著璞之一咬牙,就想沖過去將她挾持。
璞之余光看見他目露兇光,心知不妙。但她手上還在穩著謝鶴池頭頂的一根月華金針,絲毫不敢動,只能低聲叫道,“務久!”
劉悵本就死盯著鄭郎君,哪還用璞之提醒,早就冷笑一聲,縱身從墻頭躍下。他仗著自己身高腿長,兩步就上去一手拽住了鄭郎君,一手往他胸口狠狠一掌打出。鄭郎君還未來得及還手,就又被他抓拽起來,反手往地上狠狠一砸。
鄭郎君雖然手上略有些有點功夫,和劉悵卻是天上地下。且劉悵高了他大半個頭還有余。此時他胸口中了劉悵一掌,又被他砸摔到地上,頭頸著地,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半晌無法動彈。
劉悵這人,帶慣了部曲,在摸爬滾打中學足了實戰本領,走的是一擊既中、再擊斃命的路線,向來不給對手留后路的。鄭郎君雖已是半癱在地上了,劉悵卻記恨他方才對璞之心懷不軌,伸腳將鄭郎君手臂踩住,沉著臉,腳上用了狠勁。
鄭郎君哭嚎出聲,前臂骨頭被踩得格格作聲,顯然是碎了。此時他這副涕淚橫流的模樣、哀聲求饒的模樣,與之前的玉面郎君,簡直是判若兩人了。
璞之見鄭郎君被劉悵制住,放下心來,穩著手將謝鶴池頭頂百會穴上最后一根月華金針輕輕扎入。
大功告成。過了約半柱香的時間,謝鶴池回了神,手指微微一動。他閉著眼,又再深深調息了幾瞬,嘴邊緩緩露出一絲微笑。
璞之見謝鶴池笑了,知道自己的金針之術至少是沒把他坑死,懸著的心放下了半顆。
她先伸出手將金針取下,又等了幾瞬,這才輕輕按住了謝鶴池肩膀,低聲喚道,“謝三哥?謝三哥?”
謝鶴池聽到璞之喚他,倏然睜眼。只見他雙目碧綠猶如深潭之水,雖然容顏未變,卻驀然間變得神色堅毅,眉宇間更是一片清明,再無病弱之態。
他伸手輕輕一拍璞之按在他肩上的手,朗聲道,“小仙人,我此番欠你一命,永不敢忘!”
是九尾狐!
璞之大喜過望,與謝鶴池相視而笑。謝鶴池站起身來,又伸手將璞之扶起,向她深深一拜。璞之含著微笑,也不避讓,只坦然受了。
九尾狐這一族,出了名的有恩必報,最不愛欠人情。她此時若不受謝鶴池這一禮,他只怕會懊惱自己數百年。
謝鶴池直起身來,這才正色對璞之說,“小仙人,我乃青丘境內不知山上狐族第三子。我族無姓,我在青丘時,名喚賀遲。二十年前,城西謝氏第三子胎死腹中。我正準備在錢塘郡中化形歷練,因此元神就附入了謝三的軀體中。”
原來如此!不知山,是青丘境內的圣地。不知山上的狐族,則是青丘狐中血脈最高貴者。這一族以圣地為父母,因此全族都無姓。妲己那小狐貍當年出了名后,就吹牛,硬說自己是不知山出身。蓬萊仙眾都處事溫和,才不戳穿她。
可見眼前這位賀遲九尾狐的血脈出身,確實是得到天地偏愛,生來就離仙道只有半步之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