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鶯飛草長。裴家莊里不知道哪株有毒的花花草草在春日暖陽的籠罩下倒也顯得一片郁郁蔥蔥,人畜無害。亭中小憩的裴瑯聞到一股雨前龍井的異香,便睜開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裴瑯面前白衣的少年已歲過弱冠,發絲綰得干凈整潔,一雙清澈的眼睛染著一絲春日陽光獨有的朦朧,似是長夜將過未過的憂愁。他遞上茶去,面容上的不安一閃而過。
裴瑯“嗯”了一聲接過茶碗,只聞了一聞,便慢悠悠地放下了。少年人臉色微變,還是硬撐著開了口:“莊主,這是剛烹好的……”
“你這個毒有點兒進步,”裴瑯抄著手,看著少年人笑了起來,一派春風和煦:“你自己新研制的?我記得裴剛不會這個。”話未說完,一道熒綠色的光芒嗖地從裴瑯的袖中劃了出來,裴瑯一手抄起茶碗,那道綠光便盡數落在茶湯中。
一晃間,茶湯立刻轉為不詳的紫黑色,隱隱地透著金屬的光澤。裴瑯不以為意,遞給少年看了一看,笑道:“這個無色無味做的挺好,可是茶本身的味道被沖淡了去。”
少年人點了點頭,臉上多少有些失望的神色,道:“子夜記下了。”
“我說,子夜,”裴瑯一看少年人的眉頭緊皺,悠然說道:“你給自己定的目標太高了,你看,你不能回回都用莊主試手不是,要不這樣吧,你去把這毒下給裴剛,他指定中招。”
喚作子夜的少年正是方聽風。
自他夜闖裴家莊的那日已經過去了十年。這十年里,開頭的幾年大家還紛紛地猜測方家的滅門慘案所為何事,又是何人作孽,方家醫者仁心,為何便遭此毒手。說到毒手,有那么一些人又把話頭轉向了裴家,一時間謠傳裴家作案的也不在少數。
裴瑯卻好似權當江湖戲文,聽過了便聽過了,也不惱,只是裴家弟子生氣得緊了,他便說,那伙子人整日瞎猜,也不敢來裴家莊問個究竟,管他作甚。他們只看咱們莊子制毒拿手,便認定咱們下作,實則愚蠢至極了。
方聽風從十歲開始便也聽著這些風言風語長大了,裴瑯給他易了名字作萬子夜,始終不肯把他娘交給他的玉符還給他。有一回裴輕舟帶了萬子夜悄悄地摸進裴瑯的房里偷玉符給裴瑯逮個正著,裴瑯板著臉給兩個孩子嚇得臉色一陣青白。裴瑯心下不忍,便哄他們說,如果有一天,萬子夜的學識技藝能超過他,他就把玉符還了。
我可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裴瑯挑了挑眉,只見萬子夜正正經經地行了一禮,說道:“莊主,剛叔教給我武藝和毒藝,算是我半個師父,我怎么能給剛叔下毒呢?”
“哦。”裴瑯現下更是腸子都悔青了,腹誹自己是不是對這幫孩子太過和藹可親,怎么好似沒有感受一點兒作為莊主的尊嚴。念及此處,他忽然想起另一個不省心的孩子來:“舟兒前幾日來信,是不是今日到家?”
“正是今日!”一聲清脆的回答,卻不是萬子夜。只見庭院飛入一道劍光,說時遲,那時快,直刺入涼亭中來。那劍光淡藍,如同碧水寒煙,“叮”地一聲撞上裴瑯擲出的茶杯,那茶杯立刻碎裂開來,無數碎片都釘入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