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對崔銘生的態度自然要比以前溫和許多,但崔銘生心知肚明,那是他們從別的地方感受到了快樂,而不是對她這個兒媳婦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她的公公,他背地里的嘀咕她又不是不知道。有時崔銘生會想,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嗎,她尊重、尊敬、孝敬他們,那要怎么做才能討兩位老人的喜歡,但有時她也會想,迎合,討歡喜,那是要把自己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她不想這樣,非常不想。
而突然有一天,她望著馬路上的川流不息,忽的莫名釋然了,也許她這輩子都沒辦法獲得像朋友們在朋友圈里曬出的那樣,公婆把兒媳婦當成親生閨女的生活,她是沒福氣去享受的,那么,她又何必為難自己呢。嫁到這個家里來,做好兒媳婦的本分,不惡語相向,善待他們,即便“客氣”不是最美滿的,卻也是個不錯的結果了吧。
這個世上有多少女人,不分年齡,不分學歷,不分職業,正朝著“不錯”的目標流淚流汗,“差不多”已經是她們要攀登的頂峰了。
崔銘生在頓悟中領悟,別做一個完美主義者,即是放過自己。
“你和你婆婆......”崔銘生欲言又止,這個話題在某種程度上,比詢問馬驍和她丈夫的關系還要敏感,新時代的女性有幾個愿意去探討婆婆對自己有多不好的,因為這么一說起來,倒顯得自己很沒有能力,沒有掌握婆媳相處的秘籍。
歸根到底,崔銘生了解馬驍,她們受過幾年高等教育,加上從事的工作性質,習慣了從自身找問題,但凡有什么事沒處理好,第一反應是自我找茬。
“我婆婆曾對我說了一句話,在我女兒還小的時候,兩三歲吧,女人第一次當媽,總有一段時間特別想給孩子買東西,我說的對嗎?”
“對,我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我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買給她。”崔銘生沒料到馬驍到底還是說出來了,她的身體里是背負了多重的痛苦。
“那段時間我和老陳幾乎天天加班,我從心理上也覺得對不起孩子,就給孩子買衣服啊,買玩具啊,我承認是買的有點多了,可花的是我自己賺的錢啊。然而魔性的場面發生了,我爸來看孩子,你也知道我是從小地方來的,菜剛端上桌,還沒開始吃,我婆婆對我爸說了一句,我到死都不會忘記的話:‘我們家找兒媳婦,是想娶回來勤儉持家的,大手大腳花錢,這家早晚得敗了,你們家又不是大富大貴人家,馬驍學的還是法律呢,還是公務員呢,把道理學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爸當時一句話也沒說我,找了個理由,吃了兩口飯就走了,第二天就讓我媽過來幫我帶孩子了,讓我婆婆回家歇歇,還說她是帶孩子太累了。我當時看我爸這樣,心里特別特別難受,哪怕我被她指著鼻子罵都沒有關系,但她非要讓我父母難堪,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你瞧瞧你的寶貝女兒,一點素質也沒有,你是怎么教育的!’銘生,你能體會這種感覺嗎?”
崔銘生用力地點點頭。
“可能我這個人心眼小吧,十年過去了,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婆婆說話時的口氣,瞧不起,無所謂,不在乎,我在她眼里是多么的卑微,想來當初我和老陳結婚時,她即是看不上我的出身的。那天老陳不在家,不在場,后來我問老陳:‘你媽跟你說過我給孩子買東西的事嗎?’老陳更是一臉無所謂:‘說過啊’,我就說:‘你怎么跟你媽解釋的?’你曉得老陳說什么嗎,他說:‘我早跟她說了,讓她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