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好,人好,青山好。一曲唱罷,陳沖怡然自得,不料迎面撞上幾個青年,都是常聽他講課的幾個學生。
原來是與徐庶一樣前來請求與陳沖同行的。
陳沖這幾年講學下來,成績斐然。在他上任之前,此前天子不滿太學風氣,在鴻都門創立鴻都門學,以詩詞駢賦取士,并給予優待,多人出侯入相,導致太學一度衰落,儒士競相入學鴻都門學。但陳沖入主太學以來,先是駁倒今文經派,請鄭玄、宋忠等古文經大儒前來太學講學,自己又另立理學,以《東周改制志》名震京華。硬是從陛下手中把風頭再次搶回了太學,可以說如今太學里陳沖的擁躉沒有上萬,也有數千。
這幾個學生里領頭的,乃是會稽學子虞翻虞仲翔,他對陳沖行禮道:“聞先生欲為國戡亂,翻傾佩不已,只是翻遠來京師,只為曉先生之學,如今先生遠去,翻如不能同往,京師亦無戀棧之處,不若回鄉修學,還望先生成全。”
這個青年不過比陳沖小三四歲年紀,但神情卻是如此真摯,陳沖笑著給他一個擁抱,嘆道:“仲翔,不止讀書是修學,做事也是修學,你身為虞使君長子,我不能讓你有萬一,那你且先回家去,看老師我在西河如何做,如有疑問,可隨時來信于我。”
虞翻神色黯然,他顯然對這個回答早有預料,后面幾個青年同他一樣,也是朝廷高官之后,估計也不能隨陳沖遠行,但他隨即強作精神道:“身為顯貴之后,翻不料亦有如是缺憾,真是羨慕元直他們啊!翻雖不能與先生同往,但有一人,還望先生多加照顧。”隨后從身后牽出一個少年。
陳沖詫異之間看去,不禁大驚失色,這少年他半是陌生半是熟識,但一眼也能認出,乃是傅燮之子傅干。傅燮此前在京師擔任議郎,常與陳沖相往來,一年前被調往涼州擔任漢陽郡太守,卻受耿鄙無能之累,在大亂中英勇戰死,朝廷下令追謚傅燮為“壯節侯”。一別年余,傅干長高了不少,卻也多了幾分滄桑。
陳沖放下包袱,蹲下腰柔聲問道:“別成,你是何時到的?我聽聞你阿父的死訊,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傅干聽到此話眼圈一紅,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傅燮,他哽咽著說道:“阿父在死戰之前,干勸阿父辭官逃難,但阿父和干說‘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如此。’,便把干托付給主簿楊會,說楊主簿是他的程嬰,阿叔是他的伯牙,讓我一定要來投奔您,話猶在耳,但阿父已不在人世。”
陳沖一時無言,良久嘆道:“壯哉,南容不負為傅介子之后。南容即把你托付給我,我怎敢不盡心竭力,撫如親子。”又對虞翻等人道:“等老師在西河平定賊患,還要安定民生,等到那時,君等再來不遲”。虞翻等人紛紛應諾。
陳沖又問楊會何在,傅干答說楊會自以為德行淺薄,不敢面見陳沖,便在太學之外等候。陳沖忙又前往太學門口,將楊會接入府內,等到一切善后都解決完畢,月露殘影,已是將近戌時。
陳沖此行安排了五輛馬車,一輛馱雜物,一輛馱書籍,一輛馱錢財,一輛馱兵器,還有一輛專門載蔡琰回潁川。剩下的學生們都騎馬遠行,這是陳沖一向的作風。
徐庶仰望夜幕低垂,忍不住向陳沖問道:“先生,您遠赴邊疆,為何不讓同學們前來相送?”
陳沖笑道:“元直,都來相送,就弄得如我阿翁會葬一般,好似我此行一去,便再無歸來之日了。”他也仰望滿是星光閃爍的夜空,喃喃道:“更何況,此時天上群星閃耀,我相信其中一顆,便是阿翁正在天上看著我,這便足夠了。”
蔡琰坐在窗內,時不時半是遮掩地望向他,陳沖回首一笑,朗聲道:“阿琰,等我就任,我每月都會給你寫信的!”
于是車隊起行,陳沖再一次穿過開陽門,與妻子分道揚鑣,轉而向西。過得廣陽門外,踏過層層民居,走出三里,忽見一高塔,高十丈有余,高塔下俱是寺院廟殿,廟殿最前方立著三座高門,門前燈火通明,有數十人手持火炬,正靜靜地看向陳沖一行人。
陳沖打馬向前去,一眼望去,盡是多年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