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幾人都哈哈笑起來,當戶也在一旁笑著。說來很奇怪,他往日會奇詫異這些人怎么那么能笑,現在他仍然融入不進去,但他不會再因此而懊惱,他只想著這些人的長處與缺陷,覺得這些人確有值得交往的價值。
他覺得這些人中高準最為善謀,據說是當過西河太守學生的緣故,便問他說:“高老哥,這里屬你最為博學,我本不過平民出身,幸得天神垂顧,才得有今日,說上馬拼殺,我還能沖鋒在前,但對如何治民理政,我卻是全然不懂,你可能有教于我?”
高準笑道:“治理民政,不是難事。龍首和我說過,無非是人把眼睛放亮,治下的諸事都要細細過問,不要讓手下出現什么藏污納垢的地方,無論是出現了善行還是惡行,都要了然于心,并且要公之于眾,民眾便就只敢行善,不敢行惡了。如此便能做好一縣的縣令了。”
當戶揣摩自己橫據半郡,接連戰敗單于追兵,如何能與縣令相提并論,心中有了幾分不悅,但還是問說:“不知陳府君是否有說,如何才能治理一郡?”
“巧啦,我也問過,何萘兄弟和我想一起去了!”高準拍著掌嘻笑,他岔開腿將手肘撐在膝上,手掌托著腦袋,一副我要與你娓娓道來的姿勢細說道:“我尋思大丈夫怎么能滿足于一縣之君?便也問了龍首。”
“龍首說,人多了,事情便不一樣了,治理一郡與治理一縣不可同日而語,州郡那么多事,怎么可能一一細察?所以便須抓住主干,對治下官吏嚴加教育考核,使能吏居其位,腐官退其職,如此這般下來,只須官吏各得其所,便能使一郡大治。”
當戶聽罷,反搖著酒壺笑道:“怎么聽著比治理一縣還要省事?”
高準顯然料到他會如此說,搖首玩笑道:“那不然,能做官吏的,要么是人精,要么靠關系,考察教育這些人,難過騰云駕霧。要是實在逼得人急了,你一閉眼,再一睜眼,嚯!說不得你全家腦袋就擺在你床前,老兄你還覺得容易嗎?”
在座眾人一陣毛骨悚然,唯有當戶沉思片刻后,說道:“死人便不會有此憂慮,何必如此復雜?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他們都殺了便是。”
高準聞言為之一愣,還未說話,又見當戶再問說:“陳府君確實大才,只是不知他可有說一國之君如何理政?”
眾人的眼光望過來,顯然也是快些催促他說,他沉思片刻后說道:“龍首確說過,他說國君貴為天子,什么身負天下之望,要忍心絕性,以正天下善惡,不可因私偏廢,也不可存親疏遠近,唯有以至公為天下表帥,方能使天下大治。”
他說得文縐縐的,但大意大家都明白,當戶皺眉問道:“當真有這等君王?”
高準聳聳肩,對眾人笑說:“陳龍首說,諸夏千年春秋,也不過有高祖一人而已,所以高祖才能成一統四百年基業至今。”
當戶嘆了一口氣,隨即又笑道:“照我看,陳府君也是做些癡夢罷了,狼天生便要吃肉,鹿天生便要食草,人生天地之間,也不過是要給自己搏一個富貴,世上如何能有這般人?”
一時間現場默然無語,幾人默默地烤著馬肉,又在炭火中扒拉出幾點星火。當戶看著他們,忽然興致寥寥,隨即告辭離去。
還是自家人能委以重任,他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