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場戰事戰勝伊金霍以來,當戶軍最重要的收獲其實并非自信,也不是殺了萬余敵人,而是收獲了三千甲胄。
伊金霍之所以那一戰能夠輕松達成謀劃,不止是他精通戰陣,更是因為甲士的戰力不與常人,能頂著弓矢刀劍奮力向前。如今彼消此長,如今當戶的將士披甲近萬,在日光下宛如堅實的洪流,更給當戶增添了如山岳般的信心。
約戰地點在隗湖西北處十里。翻過兩座小丘,便是一片青草萋萋的平原,幾乎沒有起伏,再往北走三里,便能看見劉宣的軍隊,他們顯然已經先行抵達,在軍隊的正中央正可看見龐大的麾蓋與斥候所言的日紋旗幟。
當戶第一眼便定下心,他確認斥候確實說得一點不錯:這支軍隊看上去軍陣混雜,士氣低沮,遠不如伊金霍來時那般氣勢洶洶,既不能久戰,也不能克城。因此劉宣才不得不約戰,而且還得借用如此龐大的麾蓋旗幟來鼓舞士氣。
但劉宣也搶得部分先機,當戶對此心知肚明,劉宣處心積慮約戰,并及早搶占戰場位置,無不是為了隱藏自己軍隊布置,好在戰陣之中另出奇兵。只是兵力對比到底懸殊,如此平原也利于騎兵沖殺,當戶分析下來,覺得自己勝算總有八成。
高準教過他,戰場上沒有十成的勝算,五成便足以生死相搏,七成便算是立于不敗之地。
正如此想著,眼前的敵軍已經開始變陣。當戶但見日逐王旗向后緩緩退去,兩翼的步卒緩緩向前,最終形成兩條夾逼中陣的斜線,正如同一只舉起兩鉗的螯蟹,向著當戶張牙舞爪。
“如此陣勢,恐是想讓我軍與其久戰啊!”近前的幾名裨小王看出不對,此陣左右照應,若是單攻一處,便會受另一處背擊,他以兩翼協防,己方也必須以兩翼同攻才行,而如若想速戰速決直擒主帥,則便會為兩翼斜線所包圍,更是自陷絕境。
當戶蠻不在乎,對麾下說道:“久戰便久戰,如今優勢在我,便是日逐王會少許兵陣,敗亡也不過徒勞,何必如此扭捏?”
說完便開始點將,他先是點赫部的一名且渠率千人去攻劉宣左翼,又點韓部的裨小王率千人去攻劉宣右翼,又命賀賴部與刁部的裨小王各帶兩千人,在兩部后方準備輪換接替。當戶自己則坐鎮中軍,看敵陣交戰露出破綻,再率軍做傾力一擊。
點將的幾人并不樂意,畢竟戰事損傷最大的必是先交戰的前鋒,如今穩操勝券的情況下,誰都想跟著主力一起吃肉,而不是賭著性命啃骨頭。但萬事總要人去做,如今當戶積威不淺,他們還是勉力答應下來。
于是兩軍終于開始交戰。
當戶寄予厚望的乃是攻左翼的赫部且渠赫定,他在赫部內素有智名,此前赫部用水與何萘部沖突,也多賴他盡力調解,方才將矛盾平息,因此當戶越級提拔他統領赫部,也希望他在此戰建功后,顯示自己的識人之明。
赫定對此也心知肚明,但他實知自己并不善戰事,甚至也不擅長廝殺,此時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他帶領著千人的騎兵,看得對陣的敵軍待在原地,自己則逐漸靠近,面色并沒有頭領所說的低沮,反倒是自己有些畏懼。
他沒有急著沖殺,先在百步左右的距離放箭,敵陣也回以箭矢,但效果卻大相徑庭。
在最前陣的敵軍皆是步卒,人均披甲,除去少量箭矢正中面孔造成殺傷外,大部分敵軍最多也不過輕傷,其余則毫無影響。而敵軍回以弓矢,卻射得更準更狠,縱然這些騎士也都披上甲胄,但箭矢卻多射中馬匹,馬兒們嘶鳴幾聲,傷的重的當場倒在地上,眼見是不能再起。
赫定這才想起,如今沒有順風相助,與敵軍對射定然是敵軍占優。這讓他不由緊張地對麾下軍官問道:“遠射不利,可敢刃戰?”麾下軍官倒是齊心回答:“愿與且渠死戰!”言語鏗鏘,終于讓他緩下情緒,重又振奮。
他便將千人分為兩列,三百人在前,七百人在后,他說道:“既然敵軍多是步卒,卻以一線排開,我等不若先斷其前鋒,隔絕后陣,圍住一營,將其殲滅。如此一來,敵軍士氣必然不能久持,我等便也完成大王托付了。”
軍官們都齊聲稱善,于是略微后撤變陣,敵軍步卒見追之不上,便也不強自追擊,坐視赫定騎軍分襲而來。即使并非善戰,赫定仍強自振作,自領三百騎士試圖將這巨鉗一端鑿斷,但他只是稍稍轉向,便見敵軍向后緩步撤退,退后二十余步,他便暗叫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