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即蒲真梅錄就收到消息,說那人在幽州大敗,生死不知。那幾日她仿佛失卻了魂魄,心神都飛在一百三十座青丘外,臥眠的寒衾被淚珠浸濕,綠石反復被少女的玉掌摩挲,在寒夜里析出搖曳的青芒。
等她得知那人從戰事生還,她才終于又有了活著的實感。但她聽聞那人病重難愈,她的纖心又揪了起來。未與任何人商量,她一人整理行囊,騎上心愛的棗紅馬,只身北上。
踏過漫長的羊腸小道,沿路皆是淺綠色的山頭,一座又一座,直到汾水從呂梁山脈中開出一條新路,她便又轉向跟著汾水沿著東南的山勢一路東行,正撞上陳沖派石韜領人在郡北沿河縱火。
棗紅馬為火勢所嚇,不敢向前,好在石韜眼尖,認得她的身份,安排人手幫她泅水躲過大火,這才將其帶回晉陽。陳沖見狀也嚇了一跳,他邊與劉宣寫信告知情況,邊安置匈奴少女。
結果安置的房間并未住上幾日,等劉備終于回到晉陽,蒲真梅錄面蒙薄紗,手端藥盅闖進他臥房內。劉備看著少女羞赧又認真的嬌顏,一臉莫名其妙,才見陳沖在門后給他打眼色,他哭笑不得,頗感尷尬又感動地看少女盛藥,嘆摸著他稍顯冰冷的脈搏。
“妾意已屬君,不知君意若何?”正當劉備以為她要離去的時刻,匈奴少女轉過身,用月華般的秋波輕輕看他,用一種劍鋒般清冷的口吻這般問他。劉備一時招架不住,諤諤良久,方才吐出一個“好”字。
主持婚禮的乃是劉備的恩師盧植與叔父劉元起。劉備父母早亡,與他關系最親近的長輩也只此兩人,婚禮是一生的大事,陳沖雖不喜繁文縟節,卻也派人星夜將兩人請來。盧植身為尚書本來不便告假,好在蹇碩一路放行,這才半月內就走完一個來回。
待盧植來到晉陽城,先就桑干之事將劉備劈頭蓋面怒斥一番,劉備縱然大病初愈,也只能跪侍師前。
等盧植罵完后順氣,老師這才又說:“你大喜在即,我本不該如此說,但你父母早亡,很多事我不說便無人教導你。如今你二十有八,成婚也是晚了,但須記住,家中和睦,方能諸事平安,你行事常常操切,如今有了家室,要穩重些才是。更不要因內室是匈奴女子,便欺辱于她。”
劉備當然欺辱不了她,這些日子劉宣仍然沒有回信,諸事由陳沖照料,讓蒲真梅錄別居在梗陽城。女方父母也已偕亡,也不愿告知于夫羅,陳沖便自詡為蒲真梅錄的兄長,給她置辦婚禮所需的諸項事務。
中平六年春三月二十六,幽州涿郡涿縣人劉玄德與并州西河郡美稷人欒提蒲真梅錄正式成婚。
迎娶之日,男方備下一輛黃色牝牛車,車上遮頂,用紅布幔遮蔽。牛車由魏延牽領,劉備與關羽、張飛、劉德然等同輩親朋騎馬隨行,出晉陽城五里等候。快到日中的時候,新婦被陳沖陪同,也騎馬而來。她身后還跟著數百稚童與青年男女,一路笑鬧著唱:
“誰家女子能行走,反著裌襌后裙露。天生男女共一處,愿得兩個成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