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五月二十一,中路軍的大軍主力開進長子,陳沖聽到王方已有準備,便對眾將說:“全軍的第一仗,我想打得簡單些,如今涼人堵在山下,我軍又多是步卒,若是一時攻不下,容易損傷士氣,我們還是另辟蹊徑吧。”
于是他下令所有步卒拿了半月的干糧,剩下的輜重暫且由騎軍押送至天井關前,布為疑兵,實則領步卒們從長子向西行,一直走到沁水河畔。這不是因為陳沖不想多帶輜重,實則是天井關雖然險峻,卻也是上黨與河內之間唯一能走車馬的道路,但同理而言,他此行改從沁水出太行山,也就增加了突然性。
只是隨行的將領都頗有疑慮,討虜校尉田楷與公孫瓚并肩作戰多年,是幽州有名的武人,他狐疑說:“山路陡峻,我軍此行又多是步卒,這般翻山越嶺,恐怕損傷非小,即使從沁水出山,但士卒門氣力都用盡了,還如何作戰呢?”
陳沖搖首笑說:“現在累一些,與戰場上多死一些,那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戰場之上,拼的就是勇與智,能行他人不能行之路,能為他人不能為之舉,不才能體現我們為將者的智與勇嗎?何況我早就有準備了。”
所謂準備,便是在最前面開路的魏延一部。如今魏延跟了陳沖三年,也十八歲了,儀表堂堂,身材高挑,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他被陳沖升為軍司馬,手下領著千人有余,因作戰勇猛,敢于拼死,因而在軍中頗為聞名。
陳沖這三個月讓他帶部下日夜在龍山上練習攀山,等到了五月中旬,又讓他在沁水邊摸索出路,一月下來,已經初步找到一條能行的小路,路上雖說有些常人不能通過的地方,他們就系著繩索徒手攀巖而下,在山間的平臺上以木樁、鐵鉤搭建索道,用朱赭石做上標記,清晨白霧朦朧,他們就好似在白云與白云間來回穿梭,夜里山間篝火,遠望似天上的繁星。
大軍就沿著他們開辟的那條小路前行。并州的軍卒相信陳沖魏延,但幽州與徐州的軍卒初時仍是心驚膽戰,畢竟有的索道橫跨兩山,將性命交給一條繩索,未免將自己看得太輕了。但他們見并人們面色如常,武人的尊嚴使他們不想輸了膽色,都還是硬著頭皮越了過去。
于是心情越來越靜,山路越走越平,士卒們在山間看林濤山海,聽大雁長鳴,嗅山嵐云氣,都覺得心胸開闊,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不僅不覺得山路艱險難行,反而連勞累都感受不到了了。陳沖轉述莊子的名言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這便是小年不及大年。如今大家算得上逍遙天地了,那些涼人又怎能與我等相匹呢?”士卒們聽了,都覺得有道理,便自稱為大年之師。
不過即使如此,中路軍士在山間也足足行了十日,到了六月初二,前面的士卒們終于踏上平原,他們正要為邁過太行山而歡呼,卻又被將領們都叫停下來,這時正是夜晚,周圍一片靜寂,因為戰亂的緣故,這里連流民也沒有多少,但能看見月光下沁水猶如一條漫長的銀色絲帶,它向東南蜿蜒而去,河對岸正赫然環繞著一座城池,那正是沁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