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顧北煦腦中炸開毫無預兆的痛,疼的他齒間抑制不住低吟一聲。
通往南疆的官道上,一輛雙駕轅的馬車遠遠駛來。
白芨充當車夫,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執著馬鞭,將馬車趕得穩當迅速。旁邊坐著的菘藍,時時側目盯著馬車里的動向。
“別看了,師姐說了,一時半刻柳煦是醒不了的……”白芨見菘藍緊張車里的人,不由開解道。
菘藍微微皺眉,按說師姐和柳絮分開,他應該高興才對,為何心里卻覺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身旁的人不言語,白芨忍不住扭頭,沉默半響,才低聲道:“菘藍,我覺得師姐這次做的有些過分了。”
菘藍回神,看著白芨,啞聲問道:“要是有一天,為了保住我的命,你也必須洗去記憶,白芨,你肯不肯?”
白芨聞言,怔了半響,木然道:“那被留下來的人一定是最痛苦的……”
菘藍驚訝于白芨平日感情木訥的人,怎么突然說出這么靈透的話來,一時不知何言以對,別開目光,自嘲似的一笑:“我好像做錯事了……”
白芨一皺眉,不明來由,只以為菘藍說的是他們倆奉命將失憶的柳煦送往南疆一事,便沉下嗓音,安慰他道:“別自責了,師姐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考量。我們只需要將柳煦送到南疆,拿著藥單找到巫醫,治好柳煦身上的蠱毒,再告訴他一套新的身份,將他留在南疆生活。我們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至于其他的,我們也管不了……”
菘藍點點頭,語氣有些難過:“可是,昨天送我們出城時,我看見師姐哭了……她……我們兩個跟了她這么多年,什么時候見師姐這么傷心過……”
白芨頓了頓,伸過去手臂攬過一旁眼圈泛紅的菘藍,無奈道:“藥王谷的離魂術天下無雙,你再惋惜再難過,也是回天乏力。眼下多說無益,柳煦身上還有別的傷,我們仔細照顧著就是,等到了鎮上客棧,你也換身衣服……”
菘藍順著白芨的視線,注意到自己衣袖口沾染了些許血漬,那是給柳煦上藥時不小心蹭到的。
馬車里,拼力抵抗離魂術早早醒來的顧北煦,將車廂外白芨菘藍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頭疼驟然增了數倍,喉口腥甜上涌,胸中血氣翻騰。
他仍記得昏迷前凌子岺問他的最后一句:值得么?他清楚的記得,他回答:此生能得岺兒傾心相待,值了。
溫言軟語尤在耳,再細品來也枉然。
岺兒……顧北煦心中五味陳雜,從摧枯拉朽的疼痛縫隙中勉強捕捉住一點誅心之消息--他被拋棄了,凌子岺不止親手斬斷了他們的感情,還給他施了離魂術,意在洗除了他對這個世間所有的記憶。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離魂術在他身上不起效用,他仍然都記得,記得所有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
給他偽造新的身份,騙他去南疆解毒,騙他永不會中原。顧北煦簡直無法想象,自己真的失憶了,忘記了和岺兒的一切,余生像個傻子一樣活著。
憑什么?
憑什么不經過他的同意。
憑什么?
他終究是低估了暗衛首領的絕情。
凌子岺,你好狠的心!
念及此,顧北煦一下子便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