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小鎮的酒肆,店門大開,老掌柜站在柜臺前,店小二蹲坐在門檻上。
枕著雙手,翹起二郎腿的店小二,漫不經心地問道,
“老頭子,你真的打算遵守那個書呆子訂下的規矩?”
真身為遠古燭龍的老掌柜,遙遙瞥了一眼那個極少有個正形的店小二,譏笑一聲,
“要是如今天底下的人族大修士都如你這副模樣,當初那場浩浩蕩蕩的登天一役,輸的可就是你們這群人族咯.......”
“先前議事,難道除了你我和老禿驢三人之外,小鎮里的‘勝負手’當真就再也找不出來一個了?”
“還是說你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道門大真君,不愿意承認那個虛游街上‘根正苗紅’的白玉京掌教?”
“要我說啊,你們龍虎山,立足在‘浩氣長存’的儒家天地下,吃了天生壓勝的大虧,遠不如立在彩云間的白玉京來的逍遙自在。”
眼神中的藏匿不住惋惜和嘲弄的老掌柜,自顧自地說完之后,也不待那個正要跳腳的龍虎山祖師爺辯駁,便是俯下身子,從柜子里拿出那副“缺了門牙”的算盤。
好似心疼煤油一般,憑借著樹梢處的月光照進大堂柜臺之際,老人手一抹,便是將那副缺了兩枚算珠的算盤,拆下余了的八十九顆算珠。
隨著老掌柜雙手在柜臺上攤開,那一顆顆積年累月后被盤得油光瓦亮的算珠,瞬間鋪滿了整個柜面。
此刻四散的算珠,仿佛如棋盤上的黑白子,有一雙無形的國手正在操控著,一顆一顆各就其位之后,若是從屋檐上遠遠俯視下去,原本雜亂無章的算珠,竟然繪成了三合鎮的地圖構造!
在此刻的“小鎮地圖”之上,有兩枚極其閃耀的算珠撐起了眼下黯淡無光的酒肆大堂。
其中一枚以道門黃紫氣為亮色驟起的算珠,在虛游街的一角冉冉升空,而與之對立亦或說是對弈之人,則是一枚通身雪白但縈繞了儒家青灰浩然氣的算珠,好似一位教化鄉里的先生,正襟危坐!
二者相爭不下,互為摯肘。
在這之外,就連桃花巷,福祿街,甚至是瓷碗街上,都有一枚枚的算珠接連落子,有的算珠光亮極致時甚至隱隱有逼近前二者的模樣,而有的算珠則是一副不溫不火的黯淡光景,此間程度各異。
店小二不知何時被柜臺處的異象吸引了過來。
在掌柜的掃落那些沒資格入局的黯淡算珠時,這位伸了個懶腰的龍虎山大真人,有氣無力地嘟囔上一句,“不過盡是些余孽......”。
老掌柜只顧自己的算珠,沒去回應,隨手一撥,又是一枚出自福祿街齊家的算珠砰得落地,在這之后,又是一顆接著一顆.......
一場來自老掌柜的隨意清算過后,光亮暗淡但仍能在柜臺上留有容身之所的算珠,就只剩下那兩枚落子驚蟬巷的算珠了。
對于眼下的老掌柜和店小二來說,甚至是所有盯緊這場博弈的背后之人來說,
雖然這兩顆驚蟬巷的算珠看似無關緊要,甚至連光亮都不足以撐起那一小片區域,但它們在這些“考官”心中的分量,是半點不弱于早前那兩枚映的黑夜如白晝的算珠的!
沒別的原因,就因為這兩顆看似尋常的算珠,是此番棋局里的棋眼,就如同兩軍對壘擺下陣法后的陣眼!
就在店小二揉了揉眼睛想要靠著柜臺打個盹的時候,
在酒肆隔壁的王老頭宅邸之中,猛然間撐起沖天法相。
一下子清新過來的店小二,一掃臉上的嬉笑和倦容。
如今這位除開千年前的壓勝封印后,難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氣的掌律祖師秦希言,在這一刻,仿佛又置身千年前那場大戰中。
似乎是重新披上祥云道袍,再次舉起手執桃木劍的秦希言,朗聲笑言道,
“老禿驢!不講信用啊。”
店小二話音落罷后的下一刻,
老掌柜面前的算珠地圖里,一枚由金黃色佛光籠罩的算珠從酒肆旁的院子里沖天而起,徑直奔向驚蟬巷那枚仿佛要掀開一層“敗絮在外”的算珠。
不過在此之后,
隨即便是又有一枚以道門“憑虛御風”為跟腳的算珠,從酒肆升起后,追隨前者而去。
待到四野無人,老掌柜輕輕松開手中死死攥住的那枚算珠,那是象征了桃花巷柳生大道修為的算珠。
下一刻,老掌柜輕嘆一聲后,再也不去管那枚算珠的沖撞,任由它一并沖向驚蟬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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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勢待發久矣的葉慶之,在這一刻,周身三尺內的天地,絲絲開裂,像是一樁“金玉其中”的瓷器逐漸洗凈外在泥垢,即將亮出此間崢嶸!
如猛虎出籠,惡蛟抬頭,那個有一肚子“苦水”要向四座天下傾倒的少年,
站起身來!
猛地天地間,一聲驚雷暴起,哪怕是驚蟄已過,也是有雷聲滾滾下九天!
與此同時,驚蟬巷徐安忍院子里那尊許久未曾供奉而生塵的觀音大士佛像,竟然也是隨著轟鳴聲,裂紋布滿周身!
眼下觀音大士金身裂紋的模樣,像極了曾經被葉慶之捶打擊碎的諸佛金身.......
天地間,當初那場差點捅破天地窟窿的圍剿,那場針對即將稱祖的兵家圣人的圍剿,仿佛在今日又要重演!
此刻這位松散了筋骨,盈了一身輕松的兵家圣人葉慶之,微微起身,怒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