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和小青沿著白堤一路下去,步履輕盈,絲毫不覺疲乏。可伶可俐已經租了一輛車子,裁著她們的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邊,兩位小姑娘都坐在車轅上,手里各自打著一把輕盈的小傘。
前方一雙玉人,身后一輛輕車,車上一紫一白,一帶梅花,一帶荷葉的花傘,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搖出了一路的詩意。
“可伶!”小青忽然回頭喚了一聲,可伶便一挺纖腰,從車轅上跳下來,一手打著小傘,一手提著裙裾,向她跑過來。
小青對可伶附耳說了一句話,道:“去吧,你們到了地方,先卸了東西安頓下來。”
“是,二小姐。”可伶又跑回車旁,坐在最前邊的車夫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上了車子,低聲對車夫說出一個地址,車夫把鞭兒一揚,拉車的兩頭健騾便加快了速度,載著她們飛快地去了。
白素和小青肩并著肩,手挽著手,漫步在堤岸煙柳之下,許久,小青才感慨地道:“四十年不曾回來了,這楊柳岸,倒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姐姐你看,那塊石頭,當初你還坐在上邊釣過魚的,我看旁邊那朵荷葉,都似與當初一模一樣。”
煙雨中,行人漸漸少了,迷離的山水畫卷中,前方只有一個挾著包裹匆匆走去的一個路人,后邊則只有一個拄著拐丈,踽踽獨行的蓑衣老人,小青心情放松下來,便也恢復了幾分少女的嬌憨。
白素忍不住笑道:“那石頭固然沒有變化,可那荷葉如何辨別與當年是否不同。”她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小青,裊裊擺動的柳枝下,一雙玉人凝睇對立,許久許,白素才悠悠一嘆道:“不變的,該是你我的容顏才對。”
小青嫣然一笑,柔聲道:“還有你我的姊妹之情。五百年長相廝守,始終不渝。”
兩個人靠得更近了,肩頭兒挨著,一起轉向煙波浩渺的湖面。那一片迷離,在她們眼中,漸漸幻現成了永遠難忘的那一幕畫面。
西泠橋畔,月掛中天。一輛油壁車由遠而近,車前一對寫著娟秀的“蘇”字的燈籠,搖曳不定。帷幔被晚風吹著,車中三個少女,云寰霧鬢,步搖輕顫,笑聲撒了一路。
突然之間,那清冷的淺白色月光突然就變成了金光萬道的太陽,就只是一剎那,然后金光就不見了,清冷如水的月光復又流瀉下來,靜靜地照在三個昏迷在草叢中的窈窕美人兒身上。
草如茵,松如蓋,小徑寂寂.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一滴晶瑩的夜露,如少女含淚的美眸,盈盈地流轉在一片翠葉上。晚風輕輕一拂,將那綠葉吹得微微一傾,那滴露水便滑下來,打在了青裳少女的額頭,她那雙細細蛾眉微微一蹙,便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
兩位姑娘似乎并不急著去尋住處,她們這里游一游,那里逛一逛,記憶里哪兒依然如故,哪兒有了變化,她們都能停下來看看,長吁短嘆一番。
有變化的地方并不多,那時候的生活節奏太慢,五百年前的錢杭,和五百年后并沒有太多的不同。這個民族的歷史太悠久了,傳承也是一直不斷的,所以過去未來,在他們的眼中,有時就像是昨天和明天。
陶景然耐心地跟著,一路行來,他的裝束已經變了很多。白堤上那個蓑衣老人趁人不備棄了拐杖和蓑衣,就變成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手里居然還有一根拂塵。
再跟一陣,他扯去白胡子白眉毛,脫了那道袍,便又變成了一個穿著短袍,趿著草鞋的普通漢子,走在街上東張西望的,似乎是個打零工的閑漢在找活計。甫回故地的青白二女心情激蕩,免不得在曾經走過的地方多留連一番,但因為他十分小心,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啊!”小青正揚頭看著一棵榆樹,想著當初在這株樹上擼榆錢兒,回去做餅兒吃的情境,忽然那樹前門扉一閃,一個年近六旬的婦人挎著個筐子走出來,蹣跚地走到門旁清水溪旁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