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向上帝俯首屈膝,”路易十四尖刻地說,“與您們不同。”
“我們早已舍棄了世俗的繁華,”為首的修士說:“除了侍奉我主,我別無所求。”
“之前讓一個國王赤足,穿麻衣,系著苦鏈站在城堡外懺悔的是格列高利七世。”路易發笑:“他如今已是圣徒,若我如此,羅馬人也會銘記您們的姓名,”他一針見血般地戳穿了這些修士甚至自己也不曾意識到的心思:“我只能告訴你們,亨利四世曾經做過的事情,前半段我大概做不到,但后半段可能沒什么問題。”
修士們臉色發白,亨利四世在遭受了那樣的羞辱后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統率大軍,南下羅馬,將格列高利七世趕出了梵蒂岡,客死南意大利的薩萊諾。
“我甚至無需回法國。”路易輕聲說:“我的軍隊就在這里,在羅馬。”
“……可這對您并沒有什么壞處。”一段時間的沉默后,另一個修士爭取道:“圣路易每天都做兩次彌撒,就寢前還要念誦五十遍圣母經,為了參加晨禱,他子夜時分就要起床,他曾是一個方濟各修士,耶穌曾經給門徒洗腳,他也曾給窮苦的盲人濯足,您也曾經撫觸過大麻風的病人,陛下,苦行并不會給您帶來羞辱,只會增添您的德行。”
“您或許沒說錯,”路易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那個修士仿佛不堪重負地低下了頭,沒有別的原因——國王的眼睛太過明亮了,“但您的話讓圣方濟各聽到了,準會發笑,圣方濟各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十分荒唐,但他幡然悔悟的時候,并沒有對他的朋友說,你們也要隨我一樣做,否則是錯誤的;當他身著一身粗劣的長袍,雙手空空地走出家門時,他也沒對他的父親說,您的行為是錯誤的,您應該如我那樣放棄世俗的生活,到主的懷抱里去;當他走到人群里,勸說他們聽從主的意旨時,也沒有因為他們不愿聽從而去打他們;當他離群索居,獨自在巖山上過著如同野獸一般的日子時,他也沒將那些不曾苦修的兄弟看做懶漢與蠢貨——現在我還是要問一句,是什么讓您們認為,可以以自己的意志來左右一個人的行為呢?”
他拿起那枚荊冠,“多么容易啊,只要帶上它,走短短的一段路,說著懺悔的話,我就能如您們所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圣人了。這并不難,也不危險,收益巨大,我如果如你們所說的那樣信主,我就應該這么做,但我認為,橫亙在我心里的,終究還有一根無法拔出的刺,每當我要違背我的靈魂時,這根刺就要扎痛我。”
那個修士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但被他們的首領阻止了。
“我只能說愿上帝保佑您,陛下,同時感謝您的仁慈。”為首的修士說,他的話并非無的放矢,苦修會被如圣路易這樣的國王甘之如飴,但也有可能會被如美男子腓力這樣的國王嗤之以鼻,他們甚至可能被狼狽不堪地驅趕出去,但路易只是抬抬手,讓他們帶著苦衣、鏈子腰帶和荊棘冠冕離開了。
“雖然換了別人,也許會覺得有幾分道理,”路易與邦唐抱怨道,“但他們背后的人只希望看到兩種結果。”
“我正洗耳恭聽呢。陛下。”
“第一種結果就是我就此成為了第二個圣路易,”路易說:“你知道吧,邦唐,人們對盜賊倒是寬容,因為他們知道對方就是一個墮落的魔鬼,但對一個圣人,他們卻會嚴苛地時刻舉著放大鏡來看,一旦教會如此作勢,”他噘嘴:“我之后只怕就要處處受到掣肘了。”
“您會得到教皇的祝福,而后為了他的旨意犧牲。”邦唐也看得很清楚:“就像是圣路易。”
“第八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路易九世已經六十六歲了。”路易說:“如果只是他的個人意愿,他大概不會千里迢迢地跑到突尼斯去打仗。”
“最擅長放貸的可不是猶大人,”邦唐說:“教會給出每一分都要撈回一百倍的回報來。”
“還有第二個可能,”路易說:“那就是營造出一點事故來,人們固然愿意聽聽一個圣人是如何苦行的,卻更愿意聽聽一個魔鬼是如何在圣墓前被懲罰的。”
邦唐的神色變得冷硬起來:“我會命令他們再一次清理巡游路線。”
“不用這樣擔心,”路易毫不在意地說:“他們能用的也只有巫師和修士,巴拉斯現在就在我身邊,明天以拉略也會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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