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蒙公爵設想過很多——路易十四會如何應對他的勒索——國王也許會像是對付富凱那樣對付他,不,不太可能,因為圣西蒙公爵還未進入路易十四的宮廷,沒有領受任何職務,國王沒辦法用瀆職或是貪污的罪名來懲罰他;他也想過國王會尋找他與利奧波德一世或是任何一股外來勢力勾結的證據,所以他一直很小心,所有的約定都只在口頭上而不是在書信上,他甚至從未與那些人派來的使者面對面地說話;他也想到了,盧森堡公爵曾經遭受過的不白之冤——也就是那樁可笑的偽證罪與謀殺罪,雖然只要略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陰謀——一位有著領地與巨額資產的公爵怎么會和一個教士,一個騙子聯袂去騙取區區幾百里弗爾的錢財?還要搭上幾條人命?但在政治斗爭中,這種可笑的牽連并不罕見,盧森堡公爵幸運之處在于路易十四需要將領,那些意欲把他拉下地獄的人才沒能成功。
不然哪怕盧森堡公爵最終被判定無罪,單單在監牢里被拘押的那段時間,就足以摧毀他的身體與名譽了。
對此圣西蒙公爵也很小心,具體就表現在他幾乎不離開自己的領地,更不用說跑到巴黎或是凡爾賽去,他的領地被他經營得相當穩固,可靠的親信也不少,他也豢養著一些士兵,即便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覺得自己也有機會如當初的旺多姆公爵那樣逃到倫敦去。
他身邊還有巫師呢。路易十四身邊有巫師,這個秘密已經不算是秘密了,圣西蒙公爵最壞的猜想是國王會讓一個巫師來詛咒自己,因此他不惜耗費重金雇傭了一個巫師在身邊,他倒是挺可靠的,圣西蒙公爵能夠在花甲之年有一個兒子,與巫師的秘藥也有脫離不開的關系。
不過圣西蒙公爵覺得,事情不會惡化到他必須選擇后兩種結局,這不是他過于自大,又或是過于愚蠢,只是總有些人,無法擺脫陳舊的觀念給他們帶來的影響。
歐羅巴諸君王的王權在十二世紀之前一向不甚強大,追根溯源,這是古羅馬帝國崩潰后留下的惡果——因為當初瓜分了這個龐大帝國的都是如日耳曼人、凱爾特人、斯拉夫人這樣的蠻族。雖然他們的后代在兩千年后自詡為人類文明之光,但在那個時候,他們的確只是一群連如何建立起完整的,自上而下的統治體系也做不到的野蠻人,他們的統治中殘留著深重的部落痕跡,即便是國王,也必須將國土分封給各個諸侯,然后自己居有都城周圍的一片領地,說是國王,但和一個大諸侯也沒有什么不同,很多時候,國王也要在有士兵,有領地的領主面前退讓或是保持尊敬。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國王們開始與教會合作,國王借助信仰的力量來不斷地宣揚自己的正統與純粹,將自己與上帝合二為一(國王登基的時候,確實有宣稱國王與圣靈合體),以此來要求諸侯們向他們表示忠誠與獻出力量,讓自己成為軍隊里的唯一聲音,具體可見九次十字軍東征。
不過等教會也逐漸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的時候,國王們就多了一個敵人——國王們不再將刀劍對準異教徒,因為在教會的號召下出兵,無疑是為教會增加籌碼,于是他們就將兵戈朝向彼此,國王與國王們之間的戰爭,固然有領地與錢財這兩大導火索,但無人可以質疑的是,凡是聰慧的國王,都會借著這樣的戰爭從諸侯的身上吸血——因為領主們獲得領地的同時也代表著他們必須履行封臣的使命,跟隨國王打仗就是其中絕對不能推脫的一項。
然后,在近千年的鷸蚌相爭之后,商人也成為了交纏其中的一股力量,當然,他們不是以商人的身份,而是戴著自由城市、自由港口或是下議會,三級議會中的市民階級等面具來加入戰斗的,他們有時候偏向于領主,有時候偏向于國王,但歸根結底全都是為了自身的利益,這種情況在意大利和曾經的荷蘭十分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