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蒂尼奧只慢了大主教一步,他是個軍人,當然看得出現在的國王已經無法理喻,果然接著王太后,大主教也成了犧牲品,他連忙上前——對王權殘存的些許敬畏讓他沒有動用腰間的短劍、火槍,而是伸出手臂,用力掰住卡洛斯二世的肩膀,把他往后拉,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拉一頭銅鑄的公牛,卡洛斯二世渾身滾燙,沉重的讓他耗盡了力氣,依然無可奈何。
大主教的慘叫已經變成了含混的哀鳴,卡洛斯二世沒能消除讓他痛苦的噪音,已經足夠不耐煩了,涌入他喉嚨的鮮血更是激起了流淌在脈管中的惡毒天性,大主教在失去了一只耳朵后,又迎來了一陣更親密的“接觸”——卡洛斯二世吞下碎肉軟骨,開始撕咬大主教那張代天主發言的嘴唇和厚軟的面頰。
帕蒂尼奧大叫著,但毫無作用,唐璜公爵的侍從驚慌地看了主人一眼,公爵卻沒有給出任何指示——帕蒂尼奧和他的侍從一同對卡洛斯二世用力,但毫無作用,卡洛斯二世和大主教緊緊地貼在一起,就像是兩團糅合在一起的面團。
眼看大主教已經快要喊不出來了,帕蒂尼奧再次嘗試了一回后,定一定神,從身邊拔出了短劍。
他沒有瘋癲到直接將短劍刺入國王的脊背,只是用短劍的劍柄——托萊多出產的西班牙短劍有著“斷刃器”的別名,經常被用于折斷敵人的長劍,所以有著很大的圓形護手,他用這個圓形護手敲打那只尊貴的肩膀,就如同人們用木棍敲打野狗,讓它放開口中的獵物一般。
“看來有用……”唐璜公爵喃喃道,他明智地站在距離旋渦最遠的地方,身邊的侍從也是如此。
卡洛斯二世的注意力從大主教身上轉開,雖然沒了理智,奇異而又強烈的自尊心卻未離開,一個聲音告訴他說,正有人羞辱和傷害了他,羞辱和傷害了一個國王——他的頭仍然很痛,但他放開了大主教,轉過頭去看是什么人……帕蒂尼奧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現在的卡洛斯二世看起來,不但不像是一個國王……甚至不像是一個人了。
哈布斯堡的大下巴毀掉了他的面部骨骼,癲癇則時常讓他臉上的肌肉扭曲,松弛或是緊繃,雙重作用下,卡洛斯二世的尊榮可想而知有多么猙獰,而就是這張猙獰的面孔,現在已經被鮮血完全地覆蓋了,只有一對很小的眼珠在閃閃發亮,他喘息著,露出發黃的牙齒與紫紅色的牙齦。
和一只剛從鮮血淋漓的肚子里拔出腦袋的獵犬沒什么兩樣。
“那究竟是什么藥……”帕蒂尼奧喃喃道,幾秒鐘后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難道是他信任的那個年輕人覺得讓卡洛斯二世在睡夢中死去還不足以平息他的仇恨?
卡洛斯二世的模樣同樣讓帕蒂尼奧的兩個侍從驚駭到放松了力道,結果就是——卡洛斯二世猛地掙開了他們的束縛,沖向帕蒂尼奧,一把握過后者還提在手里的短劍,反手就給了他一劍!
他終究不是一頭真正的野獸,他用拳頭毆打王太后,用牙齒對付大主教,是因為一時間沒能找到武器,但一看到帕蒂尼奧的短劍,他立刻就把它奪了過來,然后刺向了他的大臣與恩人。
只一下,短劍就貫入了帕蒂尼奧的腹部。
帕蒂尼奧只覺得一點涼意——深入骨髓的那種,而后就是溫熱的液體洶涌地涌出,潤濕了他的皮膚,之后才是尖銳的劇痛。
十幾年來的軍隊生活與長久的訓練讓帕蒂尼奧在被疼痛占據心神之前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他后退,然后就地一滾,正躲過了第二刺,他用余光看到他的侍從正奔過來彌補他們的過失,但卡洛斯二世也許真成了魔鬼,他只一抬手,就打翻了一個侍從,另一只手則將后者的同伴刺穿——這個人傷在胸膛,他立即倒下,顯然是不得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