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雖然做著典型的凡爾賽宮裝扮,但從細節上,譬如克里斯蒂娜看到的紅色帽子,以及斗篷上垂下的亮晃晃的金穗流蘇,翻邊的靴子與黑色的馬甲,過多蕾絲與花邊的襯衫還是能夠看出與其他貴族的不同的——但就像是之前所說,在凡爾賽宮里,前來覲見國王的人不知有多少,哪怕加泰羅尼亞人在法國占得比重不多,但他們一樣受到國王的恩惠,他們來拜見與感恩也是很正常的。
但今天的這位先生,他的本名與他使用的身份并不相符。
事實上還不止于此,這個身份的原主人是個軍官,原先是個加泰羅尼亞牧民——凡是居住在比利牛斯山的加泰羅尼亞人有很多都是農民與牧民,或是從事牛羊與奶酪,黃油等牛乳制品買賣的商人,比利牛斯山陽光強烈,讓他們皮膚粗糙發黑,長久的野外生活更是讓他們的舉止放誕,說起話來高聲大氣。
這位先生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他的皮膚幾乎與凡爾賽宮的先生們一樣白皙,走動行禮之間也是溫文爾雅,循規蹈矩,唯一讓人們還能感覺到一點不同的是,他有著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與之相對的,他的面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圣像畫上的圣人侍從,溫和且平庸,可惜的是一道細長的黑色胡須橫在嘴唇上方,就像是落在白紙上的狠狠一劃,讓他的面孔生出了不少危險的氣息。
“讓我們再聽聽您的姓氏吧,”路易十四說:“塔馬利特,唉,弗朗西斯科.德.塔馬利特,這位可敬的先生曾經領導了加泰羅尼亞大起義,他作戰勇敢,就連大孔代親王也對他贊賞有加。”
“是的,那正是我的父親,”來人驕傲地說,“可惜的是那時候他要面對兩個敵人,西班牙,還有法蘭西。”
“這可有點狂妄了,”路易說:“那么現在你們加泰羅尼亞人還打算繼續面對兩個敵人嗎?”
“我們不能了,陛下,”來人鞠了一躬,“我父親已經在66年去世了,而我,陛下,我們這里并沒有出色的軍事將領,我們缺衣少食,沒有武器,馬匹與錢財,雙手空空。”
“那么你們還有什么呢,雖然我擁有一切,但我從不盲目地施加慈悲,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有足夠的回報。”路易摩挲著手指上的戒指:“加泰羅尼亞人是出色的商人,這我常有耳聞,既然如此,你就該知道,空洞的口號與許諾是無法打動我的。”
“我們有勇氣,也有決心。”塔馬利特先生從容不迫地說道:“還有我們的忠誠,我們愿意奉您的次子為巴塞羅那伯爵,以及西班牙的主人。”
路易笑了:“這些可不夠,巴塞羅那伯爵的封號與領地是我從父親路易十三那里繼承的,夏爾也理所當然地應當繼承它,西班牙屬于誰可不是你們說的算了,如果我失敗了,不必多少,如果我勝利了,”他微微低頭看向塔馬利特:“法國也有布列塔尼,也有洛林與阿爾薩斯,現在還有佛蘭德爾與北荷蘭,你們難道以為加泰羅尼亞可以例外嗎?”
“您接受了我的覲見,就代表您的棋盤上必然有著我們的一個位置,”塔馬利特并不氣餒:“而且只要您愿意給予我們如布列塔尼人或是比利牛斯山同胞們的待遇,我們很愿意接受法國的統治。”
“我確實有這樣的計劃,但我無法確定你們是否還有39年的力量與勇氣,”路易道:“不過這樣說下去也毫無意義,您說您的人民正在忍饑挨餓,沒有可信的領導者,缺少軍備與糧食,這些我都能給你,但在這之前……”
“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