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良公爵將葡萄酒遞給那個老頭兒,他立刻顫抖著手拔掉瓶塞痛飲起來,公爵將他拋在腦后,心中倒是對先前的疑問有了答案——難怪神父會讓這樣一個女孩服侍他,同時充當加泰羅尼亞人的眼線,杰瑪損傷的不僅是聲帶,還有作為人的資格。
普通的平民無法得知,但在他這樣的上位者中,這樣的手段并不鮮見,也許神父不是有意拖延,但絕對有順水推舟的成分。弒親是一樁驚世駭俗的罪行,可對他們來說實在不算什么,而且就算是公爵,他也知道——畢竟他也上過戰場,知道一個人如果受了傷——哪怕是個強壯的男人,也會被發熱和疼痛折磨得喪失勇氣與理智,他可不會去愚蠢地責備這個女孩竟然沒能照顧好僅有的親人。
她能夠讓自己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
但讓別人來看,這樣的人簡直就如同魔鬼一般,沒人會站在杰瑪的立場考慮,也不知道看著自己的親人在絕望中茍延殘喘是什么滋味,他們只會一味地恐懼杰瑪的惡毒與殘忍……克拉里斯神父,也大概類似于曾經黎塞留主教與馬扎然主教的人物,不該想不到,但他為什么要寬恕杰瑪的罪行?
從天堂垂到地獄的一根絲線,杰瑪肯定要緊緊抓住,而要得到人們的信服很容易,要讓他們拋棄一切跟他走,那就太難了。
公爵不知道神父給了杰瑪什么樣的許諾,但他總算知道杰瑪為什么對他無動于衷了。
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幸福,哪怕只有一點點,杰瑪早已失去了希望,她所有的動力可能就在神父指給她的贖罪之路上。
不過雖然奧爾良公爵知道了這些事情,卻始終不動聲色,杰瑪能夠被神父派到他身邊來,必然不是一個普通女孩,而且現在也未必到了要與加泰羅尼亞人針鋒相對的時候——沒幾天,神父就帶著他們重新轉移到另一個地方,讓公爵意外的是,這次他居然也被邀請到軍事會議上,有資格參與到加泰羅尼亞人的反西班牙人的戰爭中了。
房間里沒有點著蠟燭,也沒有燃起火把,這里的人不過雙手手指那么多,公爵借著銀藍色的月光,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對神父要比之前的那些人更恭謹,而且公爵沒有看到塔馬利特。
“塔馬利特還在外城。”神父說。
看來戰事不太順利,他心情平靜,因為作為法國國王的王弟,他曾經去過洛林,也去過佛蘭德爾,他知道暴動是個什么玩意兒。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像加泰羅尼亞人這樣的暴動,知道的人太多,主事或是有威望的人太少,準備的時間太長,考慮的太多……基本上總會迎來失敗的結局。
但也不能一味怪責加泰羅尼亞人,加泰羅尼亞人的百人議會與佛羅倫薩的百人議會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不過后者是不想耗費太多的錢財在常備軍上,他們是不能,所以他們無法保守秘密,也沒辦法建立起一支如臂使指,令行禁止的軍隊,參與暴動的人都是平民,他們又各自有著指揮者與擁護者。
在塔馬利特議員與克拉里斯神父的計劃中,在歌謠響起的時候,魯西永城內與城外的加泰羅尼亞人要一起對西班牙人發起進攻,因為他們不可能用制服來辨別敵我,又在深夜,所以約定了要在胳膊上纏繞白色的帶子來分辨身份。
但誰知道計劃一開始就出了差錯——那些被分配了武器的平民竟然忘記了這件事情,在兩隊人馬意外遭遇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冒失鬼先動了手,結果就是一場莫名所以的混戰——那里又突然來了一群西班牙人的雇傭兵,他們原本還在嬉笑著看熱鬧,誰知道一個人大叫著類似于“殺死所有的卡斯蒂利亞人”之類的話,被他們聽到了。
西班牙人的總督也隱約聽到了風聲,他立刻派出軍隊,做了一次黃雀,那些被抓住的人中一看情況變成了這個樣子,就斷定了這次暴動無法成功,為了逃脫絞刑架與斬首臺的威脅,他無恥地向西班牙人投降,說出了所有他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