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良公爵迅速地將離開的杰瑪拋在了腦后,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加泰羅尼亞人中始終有不同的派系,哪怕愿意投靠西班牙的人很少,但同樣的,親法,中立甚至想獨立的人也一樣多,他們就像是中古時期的諸侯那樣,心不甘情不愿地向金錢這位君主聚攏,奉上自己的騎士與士兵,現在公爵要將他們整合起來,不然一旦對上正規的西班牙軍隊,他們還是只有潰敗一途。
在法國國王大規模地開始改進,加裝以及配備熱武器之中,西班牙人也不曾落在后面——與其他強大的國家一樣,他們從民眾身上征收戰爭稅人頭稅以及更多各種名義的稅收,然后將這筆錢用在火槍、大炮與士兵上,這是常規,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倒也無需太過苛責。
可對于加泰羅尼亞人的反叛軍來說,軍備不足(甚至需要用農具來抵充),紀律混亂,毫無計劃與戰術的他們簡直就像是地獄里的西西弗斯——那位傲慢的國王曾以一種殘酷的方式來考驗神祗,結果就是按照眾神的判罰,要永遠地在地獄里將一個巨大的石球推上一條長長的斜坡。
斜坡漫長,石球沉重,但這不是最絕望的,最絕望的是,每當他將石球推上頂峰,石球就要從沒有立足點的頂峰滾落下去,他只能回到原點,再一次開始冗長的勞役。
加泰羅尼亞人的反叛似乎也總是如此,無法忍受,暴亂,被鎮壓,無法忍受,暴亂,被鎮壓……循環往復,自從雙王之后似乎總是如此——奧爾良公爵能夠一躍從人質的身份擢升為有發言權的人,也是因為他讓這些人看到了一絲希望。
打開在桌面上的魯西永地區地圖釘著許多小釘子,每一顆釘子都代表著一支呼應魯西永的反叛隊伍,但有多少釘子被釘上去,幾乎也有多少釘子被拿下來,公爵仔細聽了那些代表的話,才發現他們是以一個村子,一個鎮子,甚至幾個定居點為單位來發動暴亂的,彼此之間卻沒有多少聯系,像是魯西永暴亂時發生的錯誤不止一處,還有雖然同為加泰羅尼亞人,卻因為私人的仇恨而相互攻擊的——這樣各自為政,西班牙人的軍隊想要清掃他們當然很容易。
這種情況在公爵的加泰羅尼亞人軍隊里也有出現,不過公爵自認為可以說服他們,至少在此時保持槍口一致對外,問題是,這些所謂的士兵竟然大部分都是農民與工匠,也就是說,他們拿起武器可能只有這幾個月,只有少數人曾做過雇傭兵,但就算是做過雇傭兵,他們也毫無紀律而言,也聽不懂復雜的命令。
奧爾良公爵將一盤棋子拿來作為士兵的模型,貓仔歪著頭在一邊看著——既然是數百年前的國王,他必然也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將領,居然也看的津津有味。
“你是打算使用散兵嗎?”貓仔問,如果不抬頭看,它發出的聲音與梵卓家長的外貌十分符合,也就是介于青年與盛年之間的男性。
提奧德里克所說的散兵概念,還是最近幾年在法蘭西皇家軍事學院里被大孔代以及蒂雷納子爵提出的,簡單點來說,就是沒有經過隊列訓練,難以控制與約束,也無法掌握戰果的平民時常采用的,無法被稱之為戰陣的戰陣,或更直白點,就是將一群毫無戰爭素養的人推到戰場上,任憑他們自由發揮。
在路易十四之前,因為火槍還需要點燃火繩擊發,為了保證火力,士兵們需要排列成整整齊齊的四到五排,有時候多到七到八排的隊伍,依次不斷地開槍,才能形成對敵人的壓制——后世的人們在看到這種在白煙彌漫中,一排排的士兵前進、擊發與不斷倒下的場景時,不免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捧腹大笑也不是不可能,在他們的想象中,這種戰術實在是太愚蠢了,簡直就是集體自殺。
但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卻極其推崇這種戰術,因為火槍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小,如果子彈不夠密集,一個兩個人分散射擊,造成的傷害對一支軍隊來說微乎其微,只有一些最不幸的倒霉鬼才會在這種戰術中受傷或是死亡。
加泰羅尼亞人面對的就是這個問題,當西班牙軍隊如同銅墻鐵壁般地傾軋過來的時候,寥寥可數的散兵所能發出的微弱力量起不到一點作用。
不是他們不想如同真正的軍隊一般接受訓練——在官員與警察的銳利視線下,加泰羅尼亞人根本不可能明目張膽地組建起這么一支隊伍,何況他們也支持不起——奧爾良公爵短短幾天就投入了上萬里弗爾,才能維持與貫徹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