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或許以為在法國國王的統治下,他們還是可以如以往那樣盡情地,不擇手段地聚斂財富,畢竟每個國王都是如此,但路易十四卻是一個對商人無比了解的陛下,他深知這類人能夠多么地無所忌憚——對商人來說,任何東西都可以用金錢來計算價值,愛情,親情,榮譽,信仰,尊嚴甚至生命……他們總是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騎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這很正常,普通人是如何看待一把椅子,一個杯子的,他們就是怎么看待別人的。
近千年來,善于經商的猶大人一直遭受歧視與驅逐,不是沒有原因的。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路易十四讓蒂雷納子爵帶去北荷蘭的第一件賞賜就是一本經過數次補充與精修的“法蘭西商法”。
這本商法就是套在商人脖子上的枷鎖。
即便是無思想的動物,在被套上枷鎖的時候也會感覺不舒服,想要掙脫,何況是人呢,北荷蘭的民眾如今已經從喪國的痛苦中慢慢恢復了過來,畢竟他們立國也不過百年,路易十四又不是一個殘虐的國王。
感覺越來越無法承受的還是那些曾經的“貴人”,如今的荷蘭,已經沒有了議會,沒有了商會,也沒有行會,他們曾有的權力,全都被蒂雷納子爵握在手中,利潤的縮減是不可避免的,更讓人生氣的是,這些可觀的流水都變成了蒂雷納子爵用來強壯軍隊與艦船的資金,雖然商人必要的時候可以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但這不是因為他們沒能拿到錢嗎?
當接到蒂雷納子爵的請柬時,一些心懷鬼胎的人確實想過尋找借口,不去宴會——查理二世才玩過那樣的絕活兒,他們實在擔心路易十四也會仿效,但很顯然,這不是他們愿不愿意就能決定的。
唯一能讓他們安心的是,這場聚會還有不少窮苦的民眾代表受到了邀請。
在他們的口中與認知中,路易十四一向是個偽善的人,有這些人在,法國人大概……還不會那樣無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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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義者。”蒂雷納子爵點評到,然后沒能得到回音,他這才想起維拉爾已經在海上了。
今天與那些衣著華貴,珠光寶氣的賓客格格不入的那些人,雖然也是受邀請來的,但他們與身邊的人完全地背道而馳,這些思想激進的好人已經具備了最初的,粗劣的民族意識,就如曾經的勒伊特將軍,他們已經將荷蘭視作一個國家,一個值得犧牲的理想,懷抱著這種想法,他們已經榮幸地與那些商人那樣,成為了蒂雷納子爵的小小煩惱。
卑劣與高尚,有時候并不是用來鑒別敵友的好辦法。
這時候,身為“理想主義者”與“民族主義者”的德波爾與商人舍恩正站在門廳處,與其他人一同觀賞門廳里僅有的裝飾品。
被玻璃匣子保護著的法蘭西商法。
要說這本商法的裝幀固然精美,卻也不值得人們看那么久,但蒂雷納子爵一到阿姆斯特丹,就將這本典籍供奉在人人可見的門廳里,著實意味深長——除了對荷蘭商人的威懾之外,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本書上有國王陛下親手寫下的贈語與簽名,因為蒂雷納子爵原本不想住在荷蘭王宮里,是路易十四特意要求的,他才這樣做。
最主要的是這座王宮雖然因為路易十四在此下榻過,才被視作行宮,它原先也只是荷蘭的市政廳與法院,蒂雷納子爵才敢接受國王的好意。
“您覺得這位總督先生舉辦這次宴會是什么意思?”德波爾聽到不遠處有人這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