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說來有點復雜,”奧古斯特苦惱地說,他的母親遠比其他女性,甚至一部分男性聰明,但她狹隘的視野與心胸卻讓這種聰明變成了一種刺向別人與自己的武器:“您要看報紙,看書啊,母親,陛下做出任何決定都不可能與國家,乃至整個世界毫無干系的。”
蒙特斯潘夫人果不其然地露出了憤怒之色,而后是輕蔑:“也只有你這樣的傻瓜不知道吧,那些東西從來就是國王的喉舌,他要它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她從浴缸里站起來,奧古斯特連忙轉過頭,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蒙特斯潘夫人已披上了輕薄的寢衣,光亮柔滑的絲緞如同水流一般從她的肩膀上流淌而下,集聚在她蜷起的雙腿間,“他只是偏愛……那些卑賤的貨色罷了……”她咬著牙齒說道,每個字都又低沉,又銳利。
奧古斯特抬著眼睛瞥了自己的母親一眼,深感棘手與煩惱,他很少與蒙特斯潘夫人長時間的相處,不是王后或說是他自己不愿意,而是蒙特斯潘夫人太忙了,每天用來妝扮與裝束上的時間就有好幾個小時,然后還要在沙龍里招待她的客人們,接受他們的諂媚與追求,當然,還有賄賂,到了晚上,她要么就是在燭光與音樂中翩翩起舞到黎明,要么就在賭桌邊一擲千金,又或是喝香檳喝到酩酊大醉,反正能讓她留出時間的也只有國王陛下——奧古斯特?有王后與乳母還不夠嗎?
如此行為讓這對真正的母親變得頗為疏遠,雖然在王后的要求下,奧古斯特每隔一段時間就回去看望自己的親生母親,可就算蒙特斯潘夫人偶爾有空暇與奧古斯特說話,他們得到的也只有越來越深的尷尬與無奈——奧古斯特身邊的女性,從王太后、王后到蒙龐西埃女公爵等貴女,都是那種理性絕對大于感性的類型——畢竟她們在丈夫、兒子與堂兄的支持下已經做出了一番事業,而有自己的理想與目標的人又怎會目光短淺,心性虛浮?
“你真不像我兒子,”蒙特斯潘夫人說,又惡毒地加了一句:“也不像是你父親的。”
這句話成功地刺激到了奧古斯特,他的出身原本就不那么榮譽,傷害他的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只是他的臉都漲紅了,還是說不出一句惡劣的話,或是做出什么暴力的舉動,就連起身離開這個房間的意思都沒有。
蒙特斯潘夫人并不感到高興,反而愈加氣惱,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奧古斯特的臉,奧古斯特是她與國王唯一的兒子,但從性格到面目上都和他們沒什么相似之處,他不如小路易以及另外幾個兄弟漂亮,反而有點平庸,如果是王太子小路易曾經被憂心過太溫和,那么他就是懦弱遲鈍。
一種似乎存在已久的聲音在蒙特斯潘夫人心中響起,這真的是自己與國王的孩子嗎?或是王后把他和其他孩子調換了?這種想法在奧古斯特說出最后一席話后幾乎化作了無法動搖的確定。
“總之……”奧古斯特難過地說:“您別再違抗陛下的旨意了,我很愿意接受國王的調派,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說完,他就像是完成了一項重要又艱難的任務般,飛快地跳起來,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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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特苦惱于親生母親的……貪婪與短視,才不得不盡快到她面前,說了那么一通會令她不快的話,他也是無可奈何,
蒙特斯潘夫人之前的行為已經激怒了在場所有的人,等到流言擴散,情況會更加對她不利——他尤其擔心自己將來去了蒙特利爾,從中轉圜的人都沒了。
蒙特斯潘夫人認為她的兒子是個蠢貨,不折不扣的,但她大概不知道,在凡爾賽的人眼里,她才是那個不知好歹的白癡。
蒙特斯潘夫人也許是個聰明的人,可在凡爾賽宮里,那個人不是七竅玲瓏,萬般精通?她幼年的時候跟著瓦羅.維薩里與母親顛沛流離,之后的少女時代又在封閉的修道院里度過,就算她再機敏,再有野心,又能從書籍與祈禱中獲得什么樣的知識與經驗呢?她憑借的不過是后來幾年羅馬教會的主教對她的教導與冷酷的心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