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笑了一聲:“好吧,”他說:“既然你這么說,我的朋友,”他向村民們點點頭,“就一晚。”
當他們走過村民身邊的時候,為首的男人想要把那枚銀幣還給他,但騎士拒絕了:“就算是住宿費用吧。”他這么說。
村子很小,或者更應該說是一個定居點,他們在村長的房子里住,這是一個巨大而干凈的屋子,屋子分作兩層,可能有時候也被用來充作酒館或是議事廳,底層一側是個可以圍繞八個人的爐床,爐床里早就被架起了兩口鍋子,每口鍋子都可以放得下一整頭羊或是小牛,一口鍋子里面確實燉著羊肉,而另一口里面是沸騰的熱水。
“你覺得他們想要干什么?”騎士在嚼著嫩嫩的小羊肉時低聲說。
“可能是村莊周圍出現了地精或是半獸人,”法師說:“這樣小的村子可能雇傭不起傭兵或是領主的士兵,但一個偶爾半途遇到的冒險者就要便宜的多了,如果是泰爾或是羅薩達的騎士更好。”他將酒杯轉向火光:“雖然他們也會竭盡全力——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的蜜酒。”
騎士皺了皺眉:“不是純正的蜜酒,而是用黑烈酒加了很多的蜂蜜調配出來的。”
“難怪喝起來有些古怪。”法師說,為了遮掩黑烈酒那種獨特的辛辣味道,他們加的蜂蜜都快讓酒液粘稠到幾乎凝住嘴唇與舌頭的地步了,法師無精打采地放下了杯子。
“但我看你連小羊肉都沒怎么碰,有問題,是死羊?”
“不,羊肉很新鮮。”法師搖了搖頭:“只是味道太……”一言難盡了,尤其是為了不浪費或是習俗,這只羊是連著包裹著雜碎的羊胃,還有滿是肥油的羊尾巴一起烹煮的,不但加了鹽,加了奶油,加了蜂蜜,加了珍貴的香料——可能是羅勒,但這種烹煮方法根本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忍受的——羊本身很不錯,既然如此,只要挑出羊肋清洗干凈,切成小塊放鹽,生姜和野蔥一起煮到酥爛就很好吃了,“我在想念我的學徒。”他的學徒曾經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但他必須說那是一個好孩子,尤其是在家政這一方面,當他終于發現自己無需執掌鍋鏟只需要等著享受美味的時候,他敢保證自己的欣慰與喜悅絲毫不遜色于那一天。
“我想念我的學徒。”法師丟下勺子,將下巴放在桌面上,痛苦地說。
“你有學徒?”騎士倒是毫不介意地吞下一大口羊肉,他也曾經嘗過更美味的羊肉,但這種做法是大陸上通用的,所以,頂多就是羊肉更細嫩些,鹽更純凈些,奶油更濃稠一些,蜂蜜更多一些,香料更復雜一些而已,所以對他來說,這些羊肉也算可口。“你看上去還很年輕,你的導師允許你收學徒嗎?”
“相信我,一開始我也不想的,”法師說:“做人嗎,就要開開心心的,誰會想要個小嬰兒做學徒呢?而且他的父親又是一個雜碎之中的雜碎——但我又不能不管它,畢竟它的出生也和我有點關系,當然,你也可以說沒關系,但我確實……犯了一些錯誤……”
“……你用那個……雜碎之中的雜碎來形容你那個學徒的父親……”騎士試探著問:“是不是有點過于……那個了?”要知道學徒與導師之間的關系是非常親密的,如果學徒的父親在導師中只是那么個玩意兒,按理說那孩子也不會受到導師的青睞,而且從法師的話里分析,他接受這個學徒的時候學徒還是個襁褓之中的嬰兒。
“那是……因為她母親的囑托。”法師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沒法兒拒絕。”
“但現在看來,你很喜歡他。”騎士說。
“很難不啊,簡直就是一只天真的小狗狗。”法師哀嘆著說:“就算被踢了一腳也會嗚咽著往你懷里鉆的小家伙——那么小,就會自己打理自己,不但給自己尋找食物,還會給你帶一份……”他迄今為止都記得一打開門就看到半只鮮血淋漓的嚎獸的感受——而且那個小家伙還繼承了他父親的天賦,這讓他很小的時候就能通曉萬物,施放法術,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儼然能成為了法師的代言人與執行者,為他打理所有可見不可見的繁雜事務,小到整備三餐大到驅殺巨龍,那份認真執著的態度與強大的力量,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忠誠,讓不少惡魔主君和神祗都為之垂涎,只是即便到了今天,法師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忠誠的——法師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撫養人和監護人,有時候他甚至希望那個小嬰兒能夠安靜地死去。
如果不是他的學徒終究還是流著一半他父親的血。
從那之后,騎士就沒再說些什么,直到幾個年輕的女孩在他們用餐完畢后收走了餐具,還有人送來了浴桶,女孩們往里面傾滿沸水,再摻入干凈的泉水,又往里面投入了干燥的香草和花瓣這是邀請他們入浴,如果說一開始還是猜測,那么現在他們幾乎可以卻確定這個村莊可能有求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