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艦船都到了既定的位置,“七省號”就降下原先的旗幟,換上新的旗幟,這意味著勒伊特命令艦船們展開全面炮擊。
沒有親眼見過海上大戰的人,是很難想象那個景象的,此時正是早晨九點鐘左右,陽光耀眼,空氣干凈,但在三十多艘大型戰船,數百門炮的同時轟鳴之中,從炮口騰起的煙霧頓時在海面上鋪開了一層柔軟的棉絮,這層棉絮忽而濃厚,忽而輕薄,并且不斷地積累起來,遮擋住了船身、桅桿與風帆,船長們攀上艏樓,才能從及時從望遠鏡里了解到敵我的狀況好決定下一步應該如何做。
船員們在甲板上跑來跑去,他們要不間斷地為每一門炮送上火藥和炮彈,甲板上到處都是傾倒的木桶和盤繞在一起的繩索,硝煙彌漫中更是難以看清,總是會有人被絆倒或是被撞開,又或是相反。
負責炮擊的船員是最緊張,也是最勞累的,他們將炮彈從后方塞入炮膛,又從上方倒入火藥,點燃導火索,而后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炮身因為后坐力而猛然回縮,一群人需要緊緊地拉住固定炮身的繩索,免得它直接撞在后方的艙板上,另外一群人則瘋狂地提起布條纏裹的拖把,伸入炮口擦掉多余的火藥殘渣,這點和最初的火槍十分相似——在多次開炮之后,還要有人不斷地將冰涼的海水倒在火炮上降溫,才能避免炸膛。
清潔炮膛的人一退開,之前拉住炮身的人就一擁而上,將火炮推回到原先的位置,與第一次開炮不同的是,觀測手會就之前在射擊口看到的情況調整炮身的角度和方向,來確保命中率,又或是設法直接轟擊敵人的艦船桅桿,艏樓等重要位置。
范根特注意到了那艘“圣詹姆斯號”,也就是桑德威治伯爵的艦船,他并不知道那正是約克公爵最信任的副手乘坐的船只,但那艘艦船被火船撞擊后,略微偏離了一點原先的航線,以至于它與其他船只都有了一個不易察覺但確實存在的距離,范根特作為勒伊特最可信的朋友與下屬,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立即命令他的艦船對“圣詹姆斯號”開始持續炮擊。
范根特的船是“阿姆斯特丹號”,這艘艦船的名字雖然只來自于一個城市,但它的配置與排水量都與七省號相似,簡直如同一對孿生兄弟,它一樣在下層甲板上有著值得驕傲的十二門36磅重型火炮,連同兩門24磅火炮一起,形成了一列強有力的打擊陣線,更不用說,還有上層甲板與艏艉樓露天甲板的近七十門火炮,在一陣又一陣升騰起來的煙霧中,炮口的火光就像是刀劍折射出來的鋒刃,一閃,一閃,又一閃,每一閃都預示著他們將敵人往毀滅的道路上推進了一步。
在這樣密集的炮擊中,桑德威治伯爵也意識到了自己正在遭遇敵人的全力打擊,他在艏樓上舉起望遠鏡,想要在煙霧彌漫中尋找一個突破口的時候,一發炮彈呼嘯而來,擦著他的頭頂打在了他身后的桅桿上,桅桿喀嚓一聲就折斷了,倒下來的時候正擊中這位伯爵先生的肩膀,說來他也是好樣兒的,在被自己的下屬拖下艏樓的時候還在發出指令——“圣詹姆斯號”在他的命令下,徐徐轉向,與“阿姆斯特丹號”側面相對,發起反擊。
桑德威治伯爵將指揮權暫時交給大副,而后在另外兩位船員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往上層甲板去,“我的鎖骨可能斷了。”他shenyin著說,“船醫會治好你的。”船員說,他們經過了正在忙于撲滅火焰的幾個人,然后是正在將炮彈送下甲板的另一些人,還有人正撲在船舷邊,不停地從海里提起木桶,這些水是用來給炮身降溫的。
船醫這里也正忙碌著,不過他所能做的很有限,他一看到桑德威治伯爵,就下意識地嘖了一聲,簡單地檢查后,他肯定了桑德威治伯爵的估算:“這里很麻煩,”他說,然后給伯爵上了夾板和繃帶,“您能回去休息嗎?”
“如果我能,當然。”桑德威治伯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