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馬車總是在所有人前面,在車道兩側,冬青之中,是白色與粉色的玫瑰樹,它們被裝在巨大的瓷缸里,瓷缸是靛青色的,表面如同涂抹了油脂一般光滑明亮,需要兩個成年男子才能環抱——之前的法國國王,英國國王,西班牙國王,甚至是奧斯曼土耳其的蘇丹也沒法擁有這么多的大缸,因為巨型的瓷缸很難從遙遠的東方一直運到歐羅巴,還是這樣驚人的數量。
但幾年前,巫師們意外地在里摩日,也就是凡爾賽大部分工匠的來源地,發現了制作硬瓷所需要的高嶺土,于是法國的瓷器發展史終于補上了最后一環,才有了現在人們看到的玫瑰大瓷缸,人們一邊嘖嘖稱奇,一邊被這份豪奢深深打動。
在國王決定下來走一走的時候,跟在他身后的是王太后與蒙龐西埃女公爵,之后是奧爾良公爵與他的妻女,再往后才是國王信重的大臣與將領,沒人能夠走到國王身前去,國王一直挽著“科隆納公爵”,沒人懷疑科隆納公爵的身份,他們的視線偶爾掠過國王身后的王后與王太子,猜想國王是否有意正式承認這個國王之子。
他們的想法全在路易的意料之中,要轉移這些趨炎附勢者的注意力從來就是這么輕而易舉,國王對科隆納公爵的親密態度一直延續到第三天,他們一直從泉池雕塑那里走到大運河的盡頭,大運河與塞納河連接的地方是一片矮樹林,一到這里,科隆納公爵就向國王請求去狩獵——他和侍從們才離開人們的視線沒多久,就傳出了一陣叫嚷聲——科隆納公爵從馬上跌下來,折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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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以為,單憑國王之前顯示的恩寵,他可能會暫停一些慶祝活動直到公爵痊愈,但國王似乎沒這個意思,于是宮廷里的人也表現得就像是科隆納公爵夫人和科隆納公爵從未出現過,就連他們的名字也鮮少有人提起——在第五天,國王去了比鄰凡爾賽的里摩日城區,這個城區雖然叫做里摩日,是因為它是從里摩日人在這里逐漸發展形成的集市拓展而來的,去過佛羅倫薩的人會感到有點熟悉,因為這里和佛羅倫薩那樣,底層都是各式各樣的商鋪,上層或是倉庫,或是臥室。
路易還記得他在少年時去過的紅孩子集市,那時候為了安全和體面,集市里的商販和顧客都是官員的家眷假充的,在凡爾賽卻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這里最多的就是忠誠于國王的士兵。他們大多穿著深紅色,皇室藍或是黑色的制服,昂首挺胸地走在街道上,他們身邊的女眷身著露出了層層疊疊襯裙的長裙,外面披著無袖斗篷,手持精致的小傘,和他們走在一起的普通人,小商人、工匠甚至農戶都沒有露出畏懼之色,因為這些士兵和軍官之中的大部分人有著和他們一樣的出身,也許與他們擦身而過的一個軍官就是另外一個人的表兄或是堂弟呢。
這里的普通人,看上去也要比其他地方,包括巴黎人更時髦和富有,不僅僅是因為凡爾賽宮,國王的玫瑰花田和工坊,還因為在佛蘭德爾與荷蘭之戰中,每個士兵都獲得了國王所承諾的豐厚回報。又及,他們只要還在軍隊里,就能夠繼續拿到俸金,俸金的數字足以支撐起一個多子女的家庭,即便他們在戰爭中受傷或是死去,也有撫恤金和賞賜,他們的家人無需擔憂之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