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世上,又有誰能未卜先知呢,就算是他也不能,巴拉斯來到巴黎,因為國王已經回到了凡爾賽,他決定要在這里略微停留幾天,才會去請求覲見國王陛下,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在猶豫,就像是一個犯了罪的人不愿面對受害者,又像是一個悲哀的失敗者被迫向他曾經輕蔑過的人屈膝……
他去了圣猶士坦教堂,圣猶士坦教堂就是巴黎宗教裁判所的所在地,巴拉斯離開的時候是它的主人,回來的時候就是客人了,他驚訝地發現,這里進出的教士與修士已經不再有幾個他熟悉的面孔了,想必以拉略在他離開后就好好地“清洗”了一番這里——他百感交集地走進教堂,而后興味索然地走了出來。
人們注意到一個腰系紫紅色腰帶(主教特有)的黑衣教士在街上走,不禁紛紛地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不過他們幾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只是多看了幾眼罷了,但巴拉斯看到的要比旁人更多,他發現,在巴黎街頭走動的女人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多,她們不是如人們想象的那樣都是娼妓——娼妓不會如她們那樣有著堅定的腳步與銳利的眼神,巴拉斯還看到了幾個女巫——真的是女巫!她們沒有打扮的奇形怪狀,沒有瘋瘋癲癲,蓬頭垢面,只在漂亮的裙子外面套著一件女仆圍裙。
但什么樣的人會讓幾個女巫來做仆人?
巴拉斯忍耐了很久,才向一個經過身邊的教士打聽,那個教士先是看了一眼他的主教服,行了禮,才說:“大人,”他恭敬地說:“您見到的那些女士,都是國王醫院里的護士。”
“國王醫院?”巴拉斯問道:“國王的醫院?”
這個問題讓教士露出了為難之色,當然,從理論上來說,他的靈魂是屬于教會但軀體是不折不扣地屬于國王的,只是對一位……應該是非法蘭西的主教大人來說,這種行為近似于僭越。
醫院的概念出現的很早,早在古羅馬時期,人們就知道應該到神廟里去祈求藥房和草藥,但那時候,神廟多半只會服務長老與軍人。但自從基督教興起之后,信徒們時常將與自己同信仰的病人帶回到家里治療——他們多半都因為信仰遭受了追捕和折磨。那時候這些信徒的家里就被稱之為“收容所”。
在313年,基督教被君士坦丁大帝承認合法后,這樣的收容所就變得多了起來,它們承擔著很多職責,要看顧、治療病人,也要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窮人,或是朝圣的信徒,慢慢地,它們的名字從收容所變成了救濟院,而且逐漸變成了以收容窮人為主,而非單純的治療。
直到十二,十三世紀,這些地方才開始有“醫院”的名詞出現,但在英國,它們還是被稱為“上帝之家”,在德國,它們則被稱之為“圣靈之家”,可在法國呢,它們怎么就變成了“國王之家”?
巴拉斯是宗教裁判所的大審判長,長達三十年的執法生涯,你猜他看到過和審判過多少因為畏懼病痛和死亡施行巫術或是黑彌撒的人?他太知道,人們在虛弱和痛苦的時候,精神會有多么脆弱,又多么容易被別人控制了——當那些人在“國王的醫院”里痊愈之后,他們是會感謝上帝給了他們一個好教皇,還是感謝上帝給了他們一個好國王?
路易十四這是要徹底地消弭教會在法蘭西的影響啊。
他現在倒是能夠理解克雷芒十世了,他八十多歲了,難道還要看著羅馬教會徹底失去了他們在法蘭西的榮光,看著法蘭西也多出一個“教首國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