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涌而出的鮮血。
沒有頭顱的尸體。
張揚肆意的兇手緩慢舒展著枝葉與莖干,舔舐肉質萼片沾染到的鮮艷醬汁,嚙咬住戰利品迅速退回種植庭院的陣地,如同一個捕食成功的狡詐獵手,以怪異的花冠對人示以嗤笑和譏諷。
克萊恩看得清楚,那畸形的花冠頂部口器緊緊咬合著一個像爛熟西瓜般破碎的球狀物體,球體僅剩半邊仍保持相對完整的五官結構,另一半則顱骨碎裂,眼球脫落,血與肉被強大到可怕的力量與慣性碾壓,直至變成如今這團分辨不清模樣的惡心爛肉。
頭一回,“刺客”途徑魔藥帶來的超凡視覺竟令他感到如此無力而可笑。
他已然不再是那個不曾經歷危險、不曾嗅到過死亡味道的新人“占卜家”了,但這仍是他所見過最突然、最暴力的橫死,身死者還是前一秒與他對話過的戀慕對象。
盡管盡管他心知肚明,這里僅僅是夢境。
只是一場無限接近于真實的噩夢罷了。
近乎僵硬地,克萊恩收回了追入幽深庭院的視線,想要扶住那具靈魂干涸、被抽干內在全部力氣的空殼,卻發現支撐著少女亡骸不倒的并非什么身體本能的慣力,而是數十根頂端長有花冠的植物莖條,它們正纏繞卷曲于她的腰身和四肢,就像是分食獵物的蛇群那樣貪得無厭。
噩夢并不會因為他在心底大喊拒絕而中斷,亦不會仁慈地讓他就此驚醒。
認知到這一點后,克萊恩進入一種奇異的冷靜狀態,理智催動下的情緒沖動轉變為靜默沸騰的壓抑。
他反手握住鋸齒刃片的園藝手鋸,第一時間對著那些植物莖條劈砍下去,快穩、準狠地鋸斷了五六根噴濺出綠色汁液的莖條。
似乎是本能地覺察到了危機來臨,剩余的植物莖條驟然收緊,拖拽著少女的無頭尸身飛速后退,只剎那間便帶著一具比自身重量沉重幾倍不止的戰利品,回到了漆黑的庭院內。
隨后不到兩三秒的時間,這附近一帶便響起了令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聲,時而混合著咬碎骨頭的脆響。
借助黑暗視覺的能力,克萊恩閃身進入白色雙開門玻璃窗后的室內庭院,并以最快速度找到了燃氣燈的控制開關,逐一打開了它們。
遍布頭頂房梁的黃銅金屬管道內開始流動起無色的可燃氣體,整齊的摩擦點火聲響中,這片有著透明玻璃穹頂、清晰可見鋼筋骨架的溫室庭院便被通明的燈火點亮,不復片刻前的陰森詭譎。
咀嚼吞咽的異動略一停頓,隨即變作拖拽聲快速遠去,尾音沒入悉悉索索的灌木草叢中再無蹤影。
即便無需環視四周,克萊恩也能看清磚石道路上那條深刻而慘烈的血痕,能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園地中央生長著一株格外高大臃腫、樣貌怪異的猙獰植物。
它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枝莖葉都與方才圖解中所見的“冤魂花”素描畫像極為相似,離地至少六米高度的巨大花冠是由大張的瓣葉與形似口器的花蕊構成,但主植株上生長懸吊著半個屬于人類的腦袋,帶有微微卷曲的褐色頭發像幾片干渴而死的枯草,夾雜著星點尚未凝固的刺目血跡。
略有些麻木地觀察著那棵枝葉繁茂的植物,克萊恩甩了甩手中沾到莖條綠色汁液的鋸刀,思考了一會,便割開、扯下天藍禮服的礙事裙擺,轉身回到了之前的雜物間,將某樣事物揣進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