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他也必會因為此事染上干系,兵士們更是生出同情。
見現場逐漸安靜下來,崔希逸緩緩地說道:“諸位所說不虛,那二人的確是矯詔。孫誨已經先行接受處罰,趙惠琮回到長安后,立刻就被拘禁。此事必會澄明,眾兵將不僅與此事無關,戰功也終會得到朝廷認可。”
“節帥,孫誨暫且不言,那趙惠琮本就是受到恩寵之人。他回去長安必會上下其手,更有狡辯之詞可知!如此,我等仍是落得一場空!”一名兵士無奈地說道。
其他士兵聽罷,也是紛紛附和。
“崔某心內亦是焦躁——開春之戰,某已失信于吐蕃。”崔希逸痛心說道。
“如此,更應該殺了趙惠琮!”兵士們齊聲說道。
阿史那博恒大聲吼道:“在這里喧嘩有何用處!?大唐自有律法”
“必要殺了趙惠琮方可!”兵士們怒情洶涌,喧囂不可抑制。
“稍止!”一聲大喝之后,梁和走近士兵人群。
巡看了平日里相處甚好的同袍,他緩緩地摘下頭盔,對眾人說道:“諸位請看。”
他那被頭盔壓得零亂的頭發,在火光的映襯下,現出不少白發,在寒風中飄散。
“梁某癡長了兄弟們幾歲。說來也只是多吃了幾張胡餅,多吃了幾碗粟米飯罷了。”梁和說著,不禁苦笑一下。
隨后,他再大聲說道:“某開元三年從征。呵呵,那時還需要自己帶幾個月的口糧呢。從淮南道的揚州到了朔方,某參與平定九姓鐵勒的叛亂。邊關無有寧日,再加上家中貧困,某就只得一直在那里爬冰臥雪。”
說到這里,梁和的聲音有些哽咽。
緩了一下,他再接著說道:“再接連平定了粟特人的叛亂,又等來詔敕說‘邊關缺兵少將,府兵不再計算番值,仍在軍中效命’。既然如此,家中父母早亡,某就甘心身在軍伍。從朔方到隴右的秦州、蘭州,再轉來河西這邊,某從軍已有二十多年,身經大小百多戰,創傷何止幾十處!”
兵士們本來平時就與他交好,此時聽到他的自述,都覺得慘淡。
有人大呼道:“梁將軍,我等都敬重你!但此時,我等并非刻意冒犯,實在是氣憤難平!”
梁和沖他點點頭,再抬起手把頭盔戴好。
然后,他忍住悲傷,正色說道:“我等雖然叫苦,但終可免境內之刀兵尸陳,亦是我等功業功德!遵奉詔令、守御四方,再希圖賞賜、升階。既然為國守邊,豈能不聽號令?”
說著,他看了看崔希逸,再對兵士們說道:“若說冤屈,大使豈不是最甚?‘關西老將不勝愁’,這不正是替大使委屈的話嗎?無論怎樣,必要待朝廷明確旨意下來才可,這樣叫嚷有何益處?”
梁和的話,兵士們聽到耳朵里,當然是懂得的:這里再是叫嚷,也只能讓自己更憤怒。因為即便是想出于氣憤而殺了趙惠琮,也是摸不到他的身影。
而且,在兵將們的眼中、心里,清正廉潔、儒雅又帶著威嚴的崔希逸,也還親自來勞軍慰問,更又先行拿出自己的絹俸給眾人散分。
再有梁和的反復勸說,兵士們的情緒稍微安頓了一些。喧嘩聲逐漸減少,兵士們挺身站立的身影,也依次坐回氈墊。
但畢竟是心中怨怒,兵士們仍是低語著,發泄著不滿。
篝火的光亮中,崔希逸環視一下在座的兵士們,心中也是疼惜。
他正要再出言安慰幾句,那邊的阿史那博恒看到兵士們還不止口,就再次大喝道:“安靜!大使、營將接連勸慰,還不可以嗎?!”
渾天放、達昂毋謙看了看他,再相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兵士們受到阿史那博恒地連番呵斥,再次心中不服。
正要接著吵鬧,兵士們卻見一名斥候騎兵,快速從營門處奔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