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兵原本負責守護傷兵營,但那是傷兵,老弱以及物資都充足時候的任務。
現在,傷兵營幾乎變成一片鬼蜮,再駐扎在這里,沒有絲毫意義。
殘兵原本就枕戈待旦,被阿呆激發出了最后的血氣和求生欲,片刻之后,便成為無數潰兵中,唯一的逆行者。
眾多潰兵見到殘兵們的行止,自然大為驚異。
但這時候秩序已經全面失控,連潰兵都無人阻攔,更別說這些一些沖向戰場“赴死”的殘兵,更加無人攔截。
眾多潰兵也并非全部都是怯戰者。
很多人都是蒸汽和機械教的狂熱信徒,全家老小都被鐵拳軍屠殺干凈,和博格殿有著化不開的血海深仇。
只是被亂紛紛的洪流裹挾,身不由己才被帶離戰場。
一口氣跑了幾十里地之后,潰兵終于冷靜下來,也稍稍恢復了幾分組織和紀律。
這會兒,一看,一問,知道連一支來自北方的殘兵,都這樣義無反顧地逆流而上,準備和鐵拳軍主力去一決生死。
再看自己的表現,這些狂熱信徒們簡直是羞愧欲死。
再加上阿呆“圣子”的大名,早就宣揚出去,很多狂信徒都有所耳聞。
即便平日里半信半疑,不拿這個“圣子”當真,但這會兒,“圣子”率兵逆流而上,總歸是顛撲不破的事實。
在火把的映照,或許還有惡魔的蠱惑下,阿呆稍顯稚嫩的模樣,卻是無比神圣和偉岸。
因此,走出幾十里地之后,跟在阿呆和格蕾身后的追隨者,竟然不止安德烈率領的北方殘兵,而是包含了幾十支潰兵隊伍中的狂信徒,人數陡然膨脹了十倍!
“竟然有這么多人?”
看著一雙雙眸色不同的眼睛,閃耀著名為“期待”的光芒,仿佛化作萬千雙熾熱的手,要把他高高捧上神壇,阿呆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僅僅三個月前,他還只是北方小鎮里一個飽受欺凌和奚落的無名之輩,是隨風狂舞的輕塵,是不知為何而生,又為何而戰的棋子。
而現在,竟有這么多人,發自肺腑相信,他是可以拯救這個世界的“圣子”,是能帶領他們尋找生存和戰斗意義的救星。
而他,真如他們期待得這么清楚,自己究竟肩負著什么樣的使命,又要往何處去嗎?
阿呆重重咬住嘴唇,將滿腔迷惑和無奈的苦笑都吞入腹中。
手臂一揮,少年滿臉決絕,自欺欺人地帶領眾多走投無路的蒸汽教徒,繼續前進。
近了,近了,他們距離主戰場越來越近了。
這一點,從大地越來越劇烈的轟鳴,以及空氣中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上,都能得到證明。
主戰場距離他們只剩下一步之遙,在這個距離上,敵我雙方的廝殺聲都像是魔音灌腦,令人禁不住呼吸急促,頭皮發麻,拳頭緊緊攥在一起。
而層層疊疊的血腥味,更是濃烈到凝聚成紅紗般的氤氳,令人如墮魔窟,寸步難行。
前方陸續出現了越來越多支離破碎的尸體。
還有扭曲變形,熊熊燃燒的戰爭機械。
博格殿祭司或威嚴或精致的戰袍,被一雙雙鐵腳板踩在淤泥里,連同祭司們的血肉之軀,都被踐踏成了一團團姹紫嫣紅的肉餅。
人類的碎骨將蒸汽鍋爐戳刺成了千瘡百孔的蜂巢,原本高亢尖銳的汽笛,因為漏氣,只能發出鬼哭狼嚎的嗚咽。
鐵拳軍和蒸汽軍,生前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他們用盡一切手段將對方置于死地刀砍斧剁,蒸汽轟鳴,甚至用手指摳,用牙齒咬,撕扯著彼此的喉管,痛飲著彼此的鮮血,直到死死糾纏著對方的喉管,一同墮入并不存在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