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由南向北的官道上,緩緩行來一輛騾車。
騾車走在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車上裝了幾口大箱子,箱子上坐著七八個昏昏欲睡的人,有男有女。
趕車的漢子約莫四五十歲,長得富態。他揚起馬鞭,猛地一甩。“啪”地一聲脆響,打破了黎明的寂靜。身后坐車的人紛紛埋怨起來。
一個壯漢聲音渾厚,嘟囔道:“姚班主,您可小點聲吧!”
旁邊一人笑道:“班主這是讓你們醒醒瞌睡!”
坐在中間的一個妙齡女子舉著一個小小銅鏡,正往臉上撲著粉。一邊補妝,一邊埋怨道:“老姚啊,您是吃錯了藥么?這天還沒亮,怎么就趕路?我要是睡不好覺,臉上長了皺紋怎么辦?”
趕車的漢子笑道:“最近京城不太平,一連死了三個大官兒。咱們還是小心謹慎,早點繞開為妙。”
那女子滿不在乎地說道:“他死他的,管咱們什么事。”
那漢子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事,到處都是玄衣使。你要是不怕被當成楓葉兇犯,只管去京城好了!”
這漢子提到了“楓葉”二字,坐車的幾人都打了個激靈,再也顧不得開玩笑。
寂靜了一陣,那女子又無聊起來,開始咿咿呀呀練嗓子。高昂的曲調聲在曠野上遠遠傳開。
日頭漸漸升起,車上人瑟縮了一下,抖去一身的寒意。車輪繼續咯吱咯吱響著。前面路上忽然出現一個一瘸一拐的背影。
一人身披灰衣,拄著一截木棍,蹣跚地往前走。姚班主斜睨了一眼,沒有在意。車上另一人也瞧見了,忍不住笑道:“班主,你不是要日行一善積陰德么?干么不載這瘸子一程?”
姚班主見那人行走艱難,也不覺動了惻隱之心。他拉住韁繩,將車停下,回頭沖那人喊道:“朋友,往北去么?”
那人聞言,也不停步。走到近前,姚班主才發現此人頗為年輕,雖然臉上有些臟污,卻掩不住眉清目秀,赫然正是江小寒。
江小寒從安陽城逃出,一刻不停,徑直向北而行。在路上將斷腿固定起來,又撿了一根枯木棍,充作拐杖。
他心灰意冷,加上身中奇毒。因此,也沒有去與四鬼等人匯合。只想遠遠離開京城,找個地方了此殘生。
聞聽姚班主呼喚,江小寒抬頭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個跑江湖的戲班子。他知道,此刻追兵必然已經派出,說不定很快就會追上自己。
他不愿連累旁人,便淡淡地說道:“我一身麻煩,招惹晦氣。你們走吧。”
那班主忽然笑了起來,車上眾人也跟著笑了。
江小寒正覺納悶,就聽那妙齡女子笑道:“咱們彩鈴班這幾人,哪個不是一身晦氣?”
她身邊那個壯碩的青年笑道:“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難得班主發善心。小兄弟,你若是往北,不如就上來,咱們載你一程!”
江小寒想了想,默然點頭。后面兩人伸手拉他一把,江小寒便坐到了車尾。
姚班主猛地一甩馬鞭,騾子便又開始緩緩而行。那女子也不練嗓子了,回頭看了一眼江小寒,見他劍眉星目,十分俊俏,不由得心中歡喜,問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小寒剛說了一個字,忽地心中一動。
恰在此時,一陣南風吹過,帶來絲絲暖意。江小寒隨口道:“隨風,我叫隨風……”
女子笑道:“隨風……隨風……萬事隨風,真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