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寒聽他口氣有異,不由得一愣。
姚班主繼續道:“我二十歲那年,與人爭執,失手將人打成重傷。結果被抓進大牢,干了五年的苦役。家中妻子跟人跑了,老娘也病危。”
他說著又指了指遠處的周飛,道:“阿飛一身功夫,難道就怕了剛剛那兩個家奴?可是三年前,他在街頭賣藝,與當地潑皮起了爭執,錯手將人打死。結果被叛流放三千里,到玉門關為奴。阿飛好不容易逃出來,難道能輕易再惹事?”
姚班主又一一指點眾人,說出他們的秘密,最后才嘆道:“綠玉原本是青樓名妓,只因不堪忍受恩客的折辱,失手刺死對方,這才逃了出來。認識你的第一天就說過,咱們這些人都是一身的晦氣。而今,大家聚在了一起,跑江湖賣藝為生,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我們不愿意再過那種逃亡的生活。所以我們只能忍!”
江小寒心頭劇震,原來指責的話語,全都說不出口了。姚班主每說一人的經歷,他便受一次觸動。
姚班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道:“隨風兄弟,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靠拳頭硬就能解決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里能夠隨心所欲?不但愛不能自由,就連恨也不得自由!”
江小寒再一次震動。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那些愛恨情仇,生死過往,歷歷在目。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雖然從上官炎的牢房中逃了出來,但卻逃不脫無形的牢籠。在這天地之間,自己永遠是那個被捆住手腳的囚徒。
姚班主又道:“隨風兄弟,我當初第一眼看見你時,就看到了你眼神中的深邃,仿佛藏著無窮的心事。那時候,我就知道。你與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是一樣的。所以,我才什么也沒問,載著你走了這么遠。我們這些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組建彩鈴班,其實就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隨風兄弟,你呢?你知道自己要尋找什么?”
江小寒心中翻江倒海,波濤洶涌。沉默了許久,他心中的風浪才漸漸平息,暗想,是啊,我身中千日蠱,頂多也只有三年好活。但我卻還是一路逃到了這里。我自然也是在尋找答案的……
姚班主見他眼神漸漸清亮,輕輕嘆了一聲,緩步向前走去。
江小寒沖著他的背影深深一揖,道:“多謝班主!”
姚班主擺了擺手,頭也不回。
江小寒回到飯桌,與其他人收拾了一遍,又將臺子收拾裝車。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周飛便搖醒了江小寒。所有人準備好車馬,從后門離開了張府。
綠玉早已在門口等著,見了他們,什么也沒說,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江小寒忍不住問道:“綠玉姐,你……沒事吧?”
綠玉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么?能有什么事?”她一邊笑,一邊伸手在江小寒筆挺的鼻梁上點了一下,嬌笑道:“還是好弟弟關心我,不像這些人,都是些狼心狗肺!”
旁人知道她的性格,也沒往心里去。彩鈴班重新上路,繼續往北。每遇到一個鎮子,便會停下來,演個兩天,賺點錢大家平分。
所幸再也沒有碰到像張財主那樣的人物,一路上到算是風平浪靜。江小寒聽了姚班主一番勸誡,也慢慢學著隱忍。
他身份本就卑賤,又在慕容放手下做過隨從。想要隱忍,倒不是難事。
只不過從前那種隱忍,是刻意為之,暗藏目的。如今,卻是要出自本心,萬事不縈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