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大概是主持人的那個人高喊,我站的角度看不到新郎的臉,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如果自己的妻子不開心,他恐怕也輕松不了吧。
沙灘上搭起來簡易的紅色棚子,一盤又一盤佳肴擺了上來,肘子,豬蹄,魚,燉酸菜,和現代飯店里那些千篇一律的流水線婚宴不同,這些食物無一不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這段時間都沒能吃到什么好吃的,早就饞了。
只不過,來自大海的風,卻不知從什么時候混雜著一股難聞的腥臭,混雜在食物的香氣里,讓我有些打不起食欲。
話說能不能打包帶走啊………
風愈刮愈歷,肆虐的旋風有時甚至刮起而數米高的巨浪,而婚禮仍則在一片陰霾中按原計劃舉行,我抬起頭,他們已經進行到了祭祀祖先的環節,雖然這里的神早就不在了,不過卻毫不影響他們的迷信,隨意無論做什么大事,他們都要根據習俗來祭祀他們那些早就過世的祖宗。
不過這么大的風,天氣也這樣了,改天辦不好嗎?這個破環境連我都覺得吃不下飯。
“汐姐,話說天陰成這樣,還掛著風,人也沒回來,為什么不改天再辦?”
我問坐在我對面的林汐。
林汐想了想。
“我記得之前小瑩說過這件事,但聽她家長輩說,今天是之前向祖先祭祀時占卜出的吉日,不能隨意更改。”
“哦……”
封建迷信啊,我有些同情地看著那兩位看上去并不是很高興的夫妻,唉。
天比剛剛還要暗了,似乎還有些淅淅瀝瀝的雨點滴落,雨打在棚子上,發出有節奏的啪嗒聲,與海浪和狂風的聲音組成了一首仿佛來自無盡深淵的詭異交響樂。
“夫妻對拜———!”
這里已經不適合再進行婚禮了,不過所幸婚禮已經接近尾聲,到了最后的一個環節,我已經吃不下去了,環境帶給我一種濃厚的壓抑感,仿佛在視線之外,有什么東西正用陰森冰冷的眼神默默凝視著沙灘上的人群,不詳的氛圍縈繞地在我的心中。
“大家看,海上那是什么?”
我順著聲音看去,之間黑漆漆的大海上,有一個黑色的東西在浪中隨波逐流。
那是什么?斷木?垃圾?海草?還是……船?
一道耀眼的閃電刺破烏云,照亮了布滿陰霾的天空,照亮了漆黑濃稠的大海。
人們看清了海上的漂浮物,沒錯,那確實是一艘船,而且是一艘破破爛爛,已經有些腐朽的木船。
“那……那是我家的船!”
孫瑩驚呼,她不顧他人的阻攔,立刻向已經被沖上海岸的船跑了過去。
“孫瑩——!……等等我!”
新郎本想說什么,但還是跟上了妻子慌張的步伐。
我和林汐隨著圍觀的人群,也來到了船邊,然而,最先到了那一批人卻都驚住了一般,呆呆地愣在那里,一言不發,而孫瑩更是伏在船上,無聲地哭泣,她臉上精心繪制的妝容,此時已經在雨水和淚水中糊成了一團。
“到底發生什么了?”
我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易擠到了船邊,我探了探頭,看到的景象缺使我渾身一陣發涼。
船已經發黑變形,似乎是剛剛從海洋的深處浮上來一樣,腐爛的甲板上,有兩具已經泡得腫脹發白的男尸。
尸體已經泡爛了,衣服也只剩下大致的輪廓,看上去已經死了好幾天了,詭異的是,他們的身上不僅沒有蛆蟲也沒有腐爛的痕跡,也就是沒有任何其他生物,但卻又爛作一團,就好像是被化學藥品水解了一般,他們扭曲的臉已經看不清面容了,不過還是能看到,在他們浮腫的臉上,還凝固著死前那種忘掉一切,沉浸在不可名狀的追求中的狂熱表情,似乎他們經歷的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而是足矣令人放下一切的美夢。
隆隆的雷聲在天邊響起,暴雨傾瀉而下,沖刷著死去的兄弟倆和在場的所有人,今天明明是這位即將組成家庭的女孩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然而此時的她卻失神地看著面前的兩具毫無生氣的尸體,她的丈夫呆呆地站在她身邊,不知道該做什么,只好默默地將手搭在孫瑩的肩上,一言不發。
迷霧無聲無息地自遠洋而來,貪婪地吞噬著沙灘上的一切,嘈雜的雨聲和轟鳴的雷聲中,還藏著大海深處傳出的悠遠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