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李世子被宇文冠潑了一身殘羹冷炙的事情便早早的在這大風城中傳開,而此刻那位名為玉錦的女子在道破李丹青身份時,又刻意稍稍加大了些許音量,一時間這魚兒樓中的酒客們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高樓坍塌的美景是世人最喜追逐的盛宴,尤其是當這位從高樓上墜落之人還是劣跡斑斑的惡徒時,那最后一點負罪感也會就此消磨。
這世上自然不會有比這更好的事情。
眾人開始指指點點,或嬉笑或調侃,或是更為露骨的諷刺挖苦。
李丹青卻并無半點局促之意,反倒坦然的坐在原處,將這些東西全盤受之。
“既然知道本世子的大名,那就帶路吧。”李丹青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昂首言道。
李丹青坦然的態度倒是大大出乎了玉錦的預料,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了一番傳聞中的這位紈绔子弟,問道:“世子是在哪里聽聞此事的?”
李丹青挺起了胸膛,甚是得意的言道:“本世子什么市面沒見過,你家門前懸著的那枚銅板,不早就把這事公之于眾了嗎?”
這話出口,玉錦的眉頭一皺——那小廝當然沒有撒謊,魚兒樓從來就沒有什么錢姑娘,但魚兒樓下面卻有一間暗室,那是一座賭坊。
武陽朝倒是從不禁止賭坊的開設,但針對賭坊的稅收卻數額龐大,故而很多賭資數額巨大的賭坊都會另辟蹊徑,選擇轉入地下,以此逃避昂貴的稅收。這錢姑娘的雅稱,也成了資深賭客們尋找暗樁的黑話,而這些賭坊為了吸納客人,也會在門前懸出錢幣作為暗示。
玉錦聞言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沉聲道:“世子的身份尊貴,咱們這小作坊,有一百兩作為賭資就可入內,奴家是怕這般小打小鬧的玩法入不了世子的法眼。”
“一百兩銀子?”聽到這話的李丹青臉色有些難看,方才那趾高氣揚的氣勢散去大半。
這般窘迫的模樣落入在場眾人的眼中,眾多酒客在那時皆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我聽說今日永安武館上門找這位李世子要債,這世子半分錢都掏不出來,才被人潑了一身的殘羹冷炙……”
“是啊!我也聽說這事了!你說他李家就算大將軍李牧林死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這般地步吧?”
“這你可就不懂了吧?李牧林活著的時候貪墨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這李丹青又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閑,陛下一怒之下便收沒了他李家的財產。”
“唉!都走到了這一步,他還是不思進取,恐怕他李家傳到他這一輩也算是到了頭了。你看吧,他定是掏不出這一百兩銀子,估摸也只能灰溜溜的離去。只可惜是辱沒了天策上將的威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感嘆著,李丹青將這些話聽在耳中,臉色漲得通紅。
“胡言亂語!本世子怎么可能拿不出區區一百兩銀子!”
他朝著四周大聲吼道,臉上的神色自然是激動萬分,只是這樣的做法反倒讓眾人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愈發的戲謔。
“既然李世子這么有雅興,要來奴家這小地方玩鬧一番,奴家自然不敢拒絕,那就請世子先拿出一百兩銀子,我也好為世子兌換籌碼。”玉錦的面色如常,倒是與周圍那些嬉笑的酒客們截然不同。
李丹青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未有掏出半點銀錢,只是嘴里悶悶的言道:“本世子……今日……今日走得匆忙,忘帶了銀錢,你且記在賬上,下次我來時,再給你便是!”
李丹青想要將此事糊弄過去,但玉錦卻在這時搖了搖頭,言道:“世子若是沒錢,就請回吧,魚兒樓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施舍乞丐的地方。”
玉錦這般直白的言論出口,周圍的酒客們頓時發出一陣嬉笑聲。
而站在那處的李丹青更是臉色鐵青,他大聲的朝著四周言道:“胡說!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