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未有催促,只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輕抿一口。
她看著燭火映照下少年安靜的臉龐。二人的距離極近,她幾乎可以看清對方棵棵分明的眉毛,也能看得真切,眉毛下那雙明亮眼珠中倒映的光影。
少女忽然有些恍惚,這幅場景,她好似在哪里見過。
……
那年青竹十八歲,青家謀反之事已經過去了兩年,她也在武陽城的青樓中做了兩年的藝伎。
琴棋書畫她所知甚少,至少確實沒有天賦可言,能不被糟踐只是因為父親在朝中有些舊友,明面上不敢阻攔皇帝陛下的盛怒,只能暗地打點些許關系,讓青竹這唯一的青家后人,可以保留清白之身。
只是人走茶涼,想要一親芳澤的客人們出價越來越高,而那位舊友在朝中的地位也越發落魄,十八歲的青竹已經大抵可以猜到自己的結局會什么樣。
那日她又被拉到臺上唱曲,她并不善此道,但來酒樓喝酒的客人卻最喜歡她,不僅因為她出眾的姿色,更因為她身為曾經青家大小姐的身份。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喜歡高高在上的東西,不是因為那東西有多好,只是因為他們喜歡欣賞那樣的東西被拉下馬后,被羞辱、被破壞、被毀滅的過程。
青竹心不在焉的唱完一曲,臺下喝彩聲四起,青竹卻并不關心,那些男人眼中閃爍著的灼熱的火光,就像是要食人肉的獸,要吞人魄的鬼,只是看上一眼便讓人心生恐懼。
十六歲的李丹青是這里的常客,他喜歡招搖過市,身邊圍著的公子姑娘數不勝數,青竹偶爾會多看他兩眼,想著小時候那般可愛的弟弟,怎么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那天又有人叫囂著要讓青竹陪著她共度春宵。
是個京都有名的貴公子,青樓的老鴇好說歹說,卻還是拉不住他。他叫叫嚷嚷的就要手下將青竹帶回房中,青竹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匕首,那是她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她準備用她,守住自己最后的尊嚴。
那時醉眼朦朧的李世子忽然站起了身子,他晃晃悠悠的說道:“今晚青竹姑娘得是我的。”
所有人都在那時沉默了下來,鬧騰得最歡的那位公子,也像是斗敗了的公雞,偃旗息鼓,耷拉著腦袋。李丹青卻看也不去看眾人一眼,晃晃悠悠走入了閣樓上專屬于他的房間。
青竹被老鴇拉著交代了好些話,老鴇眉開眼笑,這武陽城但凡哪位姑娘能讓李丹青睡上一晚,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能夠贖身不說,還能攢下不少的錢財。當然,青竹不一樣,罪臣之后的她脫不了奴籍,但這也是天大的福分。
青竹并沒有覺得驚訝,或者說對她來說,這個人是誰都并不重要。
她握緊了匕首,被推入房中,然后在第一時間舉起了匕首,但沒有想象中的驚呼,房間中傳來的只是李丹青的呼嚕聲。
青竹就這樣坐在床榻上過了一夜,第二天早起的李丹青看了一眼疲憊的青竹,只是說道:“希望今天夜里,青竹姑娘的手里不要再握著匕首了。”原來他早就察覺了自己的心思。
就這樣過去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李丹青每日都來,青竹也每天夜里被準時送到李丹青的房中,青竹始終握著匕首,李丹青也始終倒頭就睡。
就這樣二人共處一室,度過了半個月時間,維持著一種說不上算不算默契的默契。
但至少李世子點名要的姑娘,沒有哪個客人敢去搶。
那天是元宵。
青竹記得清楚。
李丹青沒有來,似乎是跟著父親去參加宮中的宴會。
但那位早就垂涎青竹許久的公子來了,他就像是一只耐心的豺狼,貓在密林后,等待著奪走他肥肉兇獸打盹,然后將之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