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端坐著閆長老等幾位族中長輩,閆二爺坐主人位,遠些的位置是半躺著被抬出來的二房長子閆世松,眼窩深陷,面無血色,唇薄的近乎只剩一線,手腕無力地垂在躺椅扶手上,細得像是一戳就能斷掉。憑誰都能看出,這位少爺,時日不多了。
他身側坐著的是二房二少爺閆世青,像是極其不耐煩參加這種正式場合,如坐針氈,一雙含情眼四處觀望。
百川堂大房中剩的孤子,憨子閆世達也被一并喊來,依舊是懷揣著胳膊,塔拉著鞋,木呆呆地坐在長輩們的身旁。
閆長老朗聲發話:“閆鶴桐的親筆書信我們老哥幾個都已經看過了,確實是他的筆記,毋庸置疑。既然這樣,那就先把谷雨姑娘請上來吧。”
管家杜沖連忙吩咐丫鬟將谷雨喊來。一盞茶的功夫,正廳門口傳來了沙沙細小的悅耳鈴聲,隨著鈴聲邁進門口的是雙穿著青色布鞋的天足,足腕上系著一串小小的銀鈴。
這腳不小啊!眾人皆暗自感嘆。
進而,一個宛若琥珀般暖意融融的身影走了進來:立領斜襟薄柿色緊身小襖,鴉青色長褲,曲線玲瓏,腦后梳了一根漆黑順滑的粗長發辮,辮尾用紅繩綁緊,發梢在腰下一步一擺,步步裊娜。
竟是一個清爽妖嬈的年輕女子。明明沒有妝容,卻眉若遠山,眉梢微微上挑,濃黑的睫毛在潭水般幽深的眸子上渲染開來,右眼角一滴小小的痣,令她的一顰一笑都那么的……妖。是種清爽的妖。她若不笑,就是清麗,倘若一笑,眼角唇邊的妖媚便濃得化不開。
坐在正廳內的人,除去那些長輩不談,包括瀕死的閆世松、風流的閆世青,甚至還有憨子閆世達,都被這初來乍到的美貌驚擾到。誰也沒料到那個烏漆麻黑的女子梳洗過后居然是這般天地。
谷雨的目光,從眼里總算是有點光芒了的閆世達臉上掃了幾遍,掠過閆世青,落在半躺著的閆世松身上,眉稍微微一揚,心道:這個想必就是閆二爺家的大少爺了。賣茶水的大爺果然沒騙我,確實是快死了,都瘦成一把骨架了。怎么他三個都在這里,真想讓我自己挑相公不成?
閆二爺看了看閆長老,說:“谷雨姑娘已經到了,您看我大哥定的這樁婚事究竟怎么辦才好?婚事雖然是我大哥定的,但是他人已經不在了,我現在是百川堂的家主,世松是我的長子……”
沒等他說完,有位長輩插言道:“不妥。閆鶴桐為了答謝谷雨爹爹的救命之恩,結的親事,那他肯定是給自己兒子定的親啊。雖說世松比世達出生早倆月,倘若真論講起來,世達是長房長子,長媳肯定是給世達定的。世達他爹不在了,但我們這些長輩都還在,不能昧著良心虧待孩子啊。”
閆二爺臉色沉了下來,干笑了兩聲,說:“我是世達的親叔叔,肯定不會虧待他。我大哥去世后,也是我一直在關照他,日常花費都是從我帳房里支取的。至于這門親事,既然我現在是百川堂的家主,那將谷雨許給世松也是合乎理法的,更何況世松原本就比世達大些,按歲數排,也該是他先成親。您說呢,閆長老?”
一邊是堅決反對的老兄弟,一邊是提前送了銀子的閆二爺,閆長老有些作難,沉吟片刻,問谷雨說:“你想嫁給誰?”
谷雨心里暗笑:明知故問,閆大爺定的親肯定是大房的那個憨子啊。真要我自己選,我寧可再回大北山去。唉,不過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爹爹交代的事情我得完成才行。必須選的話,父母之意,不可違背。還是選那個憨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