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見他發顫的身體,滴落在泥土地上的淚滴,很是揪心。
這可是蘇友啊。
是那個當年左臂被毒蛇咬傷,因保命被迫斬斷一臂,斷臂時硬是咬牙不發出絲毫聲響的少年。
是那個十年如一日,日日做工八個時辰,從不間斷,從不休沐,從不喊苦,從無怨言的男人。
是那個天降良緣,為了努力讓自己配得上她,一天做三份工,日夜堅持的丈夫。
這么堅強且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如今就像天榻了一樣,頹廢無神得讓他們這些朋友都仿佛認不出來了。
一些百姓眼眶莫名濕潤,蘇友這樣子,太讓人心疼。
蘇友緩緩伸手捂著臉,手是顫抖的,臉是蒼白的,眼是恍惚的。
不管是被蛇咬而斷臂,不管是有多艱苦,不管是有多難。
他不信天。
他不信命。
他只信自己的雙腳,和右手這只獨臂。
他可以幫人,但堅決不向他人求助。
‘我有手有腳,我自己可以解決自己的一切,為何要求助于他人?’。
這是他的人生信條。
但是,他根本就沒錢給娘子辦風風光光的葬禮。
可娘子嫁入蘇家,就是蘇家的人,他不允許有人將他最后的尊嚴撕碎。
但現在不僅如此。
弟弟沒了。
娘子沒了。
他的兒子沒了!
整個家,支離破碎!
自從他的左臂被斬斷,他就從沒希冀過會有哪個女子會看上他。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他從沒期盼過、也沒想象過,自己還會有骨肉的那一天。
當兒子降臨的那一刻,他這輩子第一次流淚,那是喜極而泣。
當兒子失蹤的那一刻,他這輩子第二次流淚,那是徹底慌了神。
這兩天以來,他就沒睡過,就像失了方向的鳥兒,到處跑,到處找。
可惜,覓無蹤影。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信仰沒了,自己的堅強護盾散了,自己給自己強加的那一層堅持……還有用嗎?
頃刻間,蘇友心如死灰,雙眼逐漸變得空洞。
正在這時。
“爹爹!”
“爹爹!”
蘇友渾身一顫,捂著臉的雙手不停抖動。
他張開手,木訥地扭過頭,恍惚的目光中好似看見模糊的畫面。
這畫面中,有人抱著一個孩子走了過來。
這是自己的孩子?
“爹爹!”
蘇友不可置信地、不停顫抖地緩緩伸出右手。
當他的右手觸摸在孩子臉上的那一瞬。
蒼穹的烏云散開,裂開一條細縫。
溫和的晨曦從細縫里鉆了出來,灑向了大地。
天,亮了。